第 35 章(2 / 2)

既然來了,蕭禦醫自然不可能掉頭就走,他硬著頭皮拱手稱是,跟在管家身後進了屋子,悄悄抬頭和綠盈對視了一眼。

綠盈讓人去太醫院的時候,哪裡想到昨日剛到過西棠院的容決今日還會再來,還讓蕭禦醫給撞了個正著,麵上強裝鎮定,心裡卻有些七上八下。

“蕭大人。”見到蕭禦醫進來,薛嘉禾放下了手中的物什,詫異道,“來得這麼快?”

蕭禦醫給薛嘉禾和容決行了禮,趁這短暫的功夫冷靜下來,道,“若是殿下同王爺有事相談,不如我改日再來?”

“不必,”皺眉開口的卻是容決,“來都來了,看了再走。”

若不是知道秘密保存得極好,容決不可能知道,蕭禦醫聽他的話都要膝蓋一軟當場跪下了。

老禦醫咬了咬自己的舌頭,慢吞吞上前請了罪,望聞問切一番,心中頓時就沉了下去。

七天的日子是他往長裡說的,實則七天前薛嘉禾的脈象裡就隱隱約約有了預兆,隻是他抱了僥幸之心拖了七天,結果卻仍是一致的。

和先帝的子嗣單薄不同,隻一個晚上,薛嘉禾便懷了容決的孩子。

但有容決在旁,蕭禦醫也不敢隨意表露出來,垂眼鬆手,語重心長道,“殿下,眼看著要入秋,民間說春捂秋凍,您可不能聽那些。”

薛嘉禾點點頭,“有勞了。”

蕭禦醫低頭煞有介事地在容決的注視下寫了藥方,麵不改色地交給綠盈,“殿下已有所好轉,此後難喝的湯藥也能少服用些了。”

薛嘉禾頓時想起了近幾日喝的藥味道都同以前不同,疑惑道,“所以近日來的湯藥都帶了股怪異的甜味?”

蕭禦醫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雖說良藥苦口,太醫院還是想方設法改進了一番口感,叫殿下不必每次都喝那苦澀的藥味。”

他總不能說,藥換成養胎固本了的,省得薛嘉禾懷胎體虛身子垮了,所以才變成甜味的了吧?

薛嘉禾倒是不怎麼在意,“苦的也喝慣了,不必這般麻煩的。”

容決在旁皺眉,“藥還是能少喝便少喝。”

蕭禦醫倒是讚同容決這句,可薛嘉禾該喝的還是得喝。

眼看著容決沒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蕭禦醫站了一會兒不得不告罪請退。

綠盈立刻道,“我送蕭大人出去。”

兩人隱晦地互相交換了個眼神,蕭禦醫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綠盈頓時心中有數,心情也凝重了三分。

有容決在場,這消息恐怕暫時是不能告訴薛嘉禾了。

畢竟留下孩子還是不留下孩子,又告不告知容決,終究還是得由薛嘉禾自己來下決定。

到了西棠院門外時,蕭禦醫朝綠盈點了點頭,“好好照顧殿下,太醫院新製一種安神香,我今日來時忘了,明日取了送來給殿下。”

綠盈心領神會,行禮送走蕭禦醫,在院門口深吸了口氣,方才麵無異色地回過頭去,緩步從管家麵前經過回了內屋。

她甫一進門,就看見蕭禦醫留下的藥方被容決拿在手中,頓時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容決在軍中待過那麼多年,大大小小受傷諸多,麾下更有無數軍醫,興許對草藥也有所了解,若是蕭禦醫的藥方裡有什麼端倪叫他看了出來……

“吃來吃去還是這些,太醫院也沒什麼新花樣。”容決掃了一遍方子上的各類中藥名,皺著眉將紙壓在桌上。

薛嘉禾雖然吃藥吃得多了,但對醫理是一竅不通,將藥方抽走遞給綠盈,淡淡道,“總好過每況愈下。”

容決聞言盯了她一眼,視線從那淺淡得幾乎沒有血色的嘴唇上停留片刻,不由自主地想到薛嘉禾有的其實不過是心病,而這心病的因,一個是容決自己,一個是如今的陳夫人。

本是一半一半的,可容決既要替陳夫人隱瞞薛嘉禾,那自然就全是他的錯了。

換言之,薛嘉禾這幅病懨懨的模樣,說來說去竟是他的錯,叫蕭禦醫給說對了。

“我前幾日對你提過的事,”容決似不經意地道,“你還記得嗎?”

薛嘉禾想了想,“攝政王殿下提過的多了,是哪一件?”

“陳禮特意來攝政王府告訴我的那一件。”

容決說完,緊盯著薛嘉禾的眼睛,果然見她眼睫一顫後抬向了他的方位。

“攝政王殿下現在知道逝者已矣不可追了?”她帶著幾不可聞的嘲諷問道。

“你難道不想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想。”薛嘉禾答得斬釘截鐵,容決跟著皺起眉,室中空氣頓時有些僵持不下。

好半晌,薛嘉禾才妥協似的歎了口氣,她耐心地對容決緩聲解釋,“我知道,你心中將我母親當成是你的恩人,但你我認識的她是不一樣的。再往回七八年時,我也會想,她究竟怎麼了?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麼?她會不會沒有死,終有一日會來找我?”

容決悶聲不響,腦中閃過陳夫人滿臉幸福的笑容。

“可後來我就想通了。”薛嘉禾平靜地道,“沒必要非知道一個結果,我想她一定是想過回來找我,但最終沒辦法實現。或許是路上遭受意外身亡,又或許……無論如何,她沒有回來,這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

十歲的薛嘉禾想要一個答案,十七歲的薛嘉禾卻不想得到答案。

“若是她心中還念著你……”容決說了一半,後頭的話梗在喉嚨裡,自己也說不出口。

“那可真好,我夢裡也沒想過這麼好的事情。”薛嘉禾笑了笑,她將麵前的參茶往前推了推,道,“攝政王殿下今日這麼得空嗎?”

這話一出,容決就知道這是薛嘉禾婉言送客的意思。

他合該惱怒的,但陳夫人的請求就那麼杵在他喉嚨口,叫容決連發怒的資格都沒有。

“……好好休養,我過幾日給你帶東西回來。”他隻得悶悶地丟下這一句,便起身離開了。

——陳夫人隻是讓他不要告訴薛嘉禾她還活著,他想個辦法叫薛嘉禾死心、放下過往的心病,這總可以吧?

容決離了,薛嘉禾的興致仍然也不高。

她將冷了的參茶一口喝掉,對綠盈道,“我給陛下回個信。”

綠盈應了一聲,上前鋪紙磨墨,卻十分心不在焉,視線一下一下地往坐在桌麵沉思的薛嘉禾身上瞟,心中七上八下把不定主意要不要提前一日將蕭禦醫方才暗示她的消息告訴薛嘉禾。

“怎麼?”薛嘉禾怎麼看不出綠盈這點不自在,眼也不抬地道,“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綠盈手腕一抖,咬了半晌嘴唇,才小聲道,“殿下許是……”

薛嘉禾等了她半晌也沒等到後頭的話,訝然抬眼,“吞吞吐吐的做什麼,我又怎麼了?”

綠盈到底顧忌隔牆有耳沒說出口,和薛嘉禾對視了一眼,視線滑落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薛嘉禾好笑地將手掌貼上自己的腰腹,半開玩笑,“總不是……我胖得都顯腰身了?”

綠盈輕輕搖了搖頭,沒跟著笑起來,眼神裡帶了分歉疚。

薛嘉禾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她同綠盈對視了半晌,手掌輕輕合攏成拳頭壓在腹前,低低道,“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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