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人覺得……”薛嘉禾又慢慢道,“此事應該告知陛下嗎?”
藍夫人笑了笑,有些無奈,“我可是連藍家的人都沒告訴,除了我自己,再有那個去陳家的嬤嬤,再沒彆的人知道我為什麼給陳家也送了份請帖去聽戲了。”
薛嘉禾怔了怔,沒想到就連送信的藍東亭也不知道其中緣由,有些歉疚,“是我對不住夫人。”她轉念一想,“若是夫人那邊不麻煩,可否再替我瞞上三五日?”
“殿下言重了。”藍夫人立刻低頭躬身道,“若是殿下不想消息傳出去,我便永遠不會說的。”
“總是要捅破窗戶紙的。”薛嘉禾輕輕歎道,“我隻是想在告訴陛下之前,再……”
藍夫人凝視著座上麵帶愁容的少女,心疼得眉都皺了起來——一個才十幾歲的小姑娘,憑什麼總是遭受這種破事兒?
“殿下可是……想去一次陳家?”她低歎著問。
薛嘉禾咬著嘴唇點了頭。
先前不確定時也就罷了,等藍夫人傳來確鑿的答案之後,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薛嘉禾一直想著不去刻意尋找母親的下落,就是因為害怕如今這檔子事的發生——母親沒死,母親隻是扔下了她。
可這一探究竟的背後,又是難以言說的怯懦。
薛嘉禾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走到陳家的門口,又堅強地站到能見陳夫人一麵。
她怕自己還沒到陳家的巷口就奪路而逃,害怕得光是想想再見母親一麵就手指都微微顫抖個不停。
“殿下去見也好,不見也好,各有各的好處。”藍夫人放柔了聲音,“不見便當是我身邊嬤嬤眼拙認錯了人,可若是見的話……殿下還請不要獨自一人去。”
“不能讓更多人知道了。”薛嘉禾搖頭拒絕,“等我同她見過以後,再告訴陛下與老師……”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消息傳不傳出去,而是殿下您啊。”藍夫人擔憂道。
薛嘉禾嘴角動了動,抬臉露出個淺淺的笑,“多謝夫人關心了,不是什麼大事,不必這麼擔心的。”
藍夫人欲言又止,思忖片刻換了個說法,“殿下貿然去陳家隻怕會驚動攝政王,不如走我的路子,也有辦法見到那陳夫人的。”
藍夫人的方法很簡單:她稍稍讓人查了查陳夫人的行蹤和愛去的幾個鋪子,隻要找準時間和鋪子的掌櫃提前說好,便能在相應的鋪子裡直接等到前來的陳夫人,讓她連回絕的機會也沒有。
這確實是個更為穩妥的方法,畢竟薛嘉禾尋個出門的機會也不容易,若是有藍夫人的邀約便更說得通些。
薛嘉禾衡量一番便同意了,藍夫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說確定了時間後會送信給薛嘉禾,便帶人告辭離去。
這一晚上薛嘉禾都沒睡好,夢裡又是童年回憶又是宮中的幼帝,翻來覆去醒了數次,最後天沒亮就起身了。
綠盈還有些朦朦朧朧的,強打精神替薛嘉禾更衣洗漱,“殿下睡不好麼?”
“嗯,”薛嘉禾接過她手中物什,“你且睡著,我隻看會兒書,不出屋子的。”
綠盈卻堅持道,“我陪著殿下。”
她雖沒有同薛嘉禾一樣的經曆,但隻憑想象也知道這時候的薛嘉禾定然不好受,執意陪著薛嘉禾看書,腦袋一點一點的驚醒了好幾次,好容易熬到了天亮。
“綠盈,你覺得……”執著書卷一頁也沒翻動過的薛嘉禾突然道,“我應不應該告訴容決,我已經知道他瞞著我的事情了?”
綠盈猛地清醒了一大半,她睜大了眼睛,“殿下想這麼做?”
“嗯。”薛嘉禾點點頭,又搖頭,“我還有些猶豫……或許容決瞞著我,並不全是出於壞心?”
“那他也是瞞了呀!”綠盈不假思索道。
薛嘉禾眨了眨眼,輕聲道,“他多少是拿了玉牌來給我,有那麼幾分讓我將過去放下的意思,這對他來說也很足夠了,我畢竟不是怎麼和他平起平坐的立場。想來想去,他想瞞我還是告訴我,其實都是個情分,不是本分,我沒理由生他的氣。”
那確實是薛嘉禾的母親,可容決又不是替薛嘉禾在搜尋她的母親,即便找到了,不告訴她,也是正常的。
容決畢竟因為薛嘉禾的母親而恨透了先帝。
“殿下,”綠盈揉了揉眼睛,“可即便是攝政王,也該知道殿下心中會難過的。”
“嗯……”薛嘉禾閉了閉眼,失笑道,“我竟不知道是從前自己騙自己更難過,還是如今即將直麵真相更難過了。”
她放下書卷揉了揉自己冰涼的五指,慢悠悠道,“你看,我光是想想她可能會對我說什麼,就嚇得連覺也睡不好了。”
……
“……睡不著覺怎麼能行!”蕭禦醫怒喝,“這麼大的事也不早些告訴我,殿下這是想活活氣死我這把老骨頭?”
綠盈在旁賠笑打圓場,“這不也是這兩日才剛剛……”
“一晚上過去就該告訴我了!”蕭禦醫的喉嚨更響了,“你是殿下身邊最親近的照顧之人,殿下覺得是小事,你難道心裡也覺得是件小事?你看看殿下都憔悴成什麼樣了!”
薛嘉禾倒不覺得自己怎麼憔悴,她擺擺手製止了蕭禦醫的指桑罵槐,“這不是看蕭大人不日就要來了,我才想省些功夫直接等著。比起第一日來,第二日已經好多了,蕭大人彆危言聳聽嚇唬綠盈。”
“殿下這是在敷衍臣了吧?”蕭禦醫沉著臉,“上上次是吃了醉雞,上次是甜湯喝得太多,這次又是什麼事情?”
“這次的不能說。”薛嘉禾拒絕得十分直白,“蕭大人看著開方子便是。”
蕭禦醫:“……”他氣哼哼地寫了個藥方遞給綠盈,還就一張,“參茶換成這個試試,有助眠安神之效。”
“我四日後會同藍夫人一道出府四處轉轉看看,”薛嘉禾支頤慢吞吞地道,“等那之後回來,便告訴蕭大人我這次是發生了什麼事。”
老禦醫從鼻子裡出了口冷氣,“殿下以為四五日的功夫隨隨便便就可拖得?”
薛嘉禾坦誠道,“是。”
蕭禦醫閉了閉眼睛,看起來氣得快要升天,又不能對薛嘉禾發火,隻得轉臉對綠盈火大地叮囑了好幾句,要她好生看著薛嘉禾彆亂來,才提著自己的藥箱走了,都沒要綠盈送。
綠盈無奈地目送蕭禦醫離去,看著手中安神茶的方子有些無奈,“殿下,還有四日的功夫呢,您確實不能和這兩日一樣整晚閉不了眼了。”
薛嘉禾嗯了一聲,聲音極輕,也看不出聽進去了沒有。
過了好半晌,她才開口道,“容決在不在府裡?”
正領了藥材蜜棗等回來要煎茶的綠盈訝然抬頭,應聲道,“應當回來了,方才路過馬廄時,見到攝政王的坐騎就在裡頭。算算時辰,這會兒大約不是在演武場便是書房裡,殿下有事尋攝政王?”
薛嘉禾又應了個嗯,半垂著眼睛糾結了許久該不該去找容決,最後到底還是起身道,“去書房看一看。”
容決的書房,她隻進去過一次,就是見到母親畫像等著容決回來質問的那一次。此後便是數次給容決送草編小玩意兒,也都是讓綠盈跑腿,自己再沒進去過。
而今日過去,薛嘉禾就是衝著那幅畫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