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夫婦果然跑去容府舊址求救, 同住在那裡的人吵了起來, 眼看著就要被人再當場擒下一次的時候,一大群侍衛不知從何出現, 直接將兩方一起給拿下了。
薛嘉禾從管家處聽說此事時反應不大, 擺擺手讓管家該做什麼做什麼,便又專心地練起了字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翹首期盼的日子近了,她這幾天總覺得心中不安寧,好似有什麼重要的事被她忘記了似的, 壓了兩天壓不住, 乾脆按照從前藍東亭教她的方法臨起字帖來。
綠盈要忙活的倒是多,她一方麵準備著藍家姐妹愛吃的水果零嘴, 一方麵又要管好西棠院的運轉, 最重要的是還得偷天換日地薛嘉禾煎藥。
她又一次出去再回來時, 卻是疾步去了薛嘉禾身邊,將研墨的宮女揮退,到薛嘉禾身側壓低了聲音道, “殿下,季修遠寫信說明日就能回京了, 說明日一早便來見殿下。”
薛嘉禾手底下寫了一半的字都沒來得及寫完, 她提著筆抬起頭來, 眼裡跳著希冀的碎光, “讓他找的人,找到了沒有?”
季修遠是薛嘉禾的長史,容決回京之前, 他都是住在長公主府的,也是薛嘉禾身邊和綠盈一樣信賴的心腹。
自從他到了薛嘉禾身邊的這許多時間裡,一直都肩負追查一件事的重任——薛嘉禾的小將軍此事身在何處。
薛嘉禾倒不是對小將軍有什麼彆樣的心思,隻是單純想見見他、知道他如今過得好不好,若是可能,或許還能和對方聊聊舊事。
再者,也想知道小將軍當年為什麼對她不告而彆。
容決回京時,季修遠說查到了眉目便離了京,幾個月來隻寄了三四封報平安的書信,乍聽見他要回來,薛嘉禾自然而然地便覺得季修遠已經找到了人。
綠盈遲疑了一下,搖頭道,“信中不曾提到,他隻說明日來拜見殿下。”
雖說不是確定了的消息,但既然季修遠返程那定然是有原因的,薛嘉禾將筆架到一遍,道,“你去藍家跑一趟,問問藍夫人可否遲上一兩個時辰來。”
雖說不太地道,但薛嘉禾這會兒更想先見到的是季修遠而非藍夫人。
薛嘉禾失蹤了近半年的長史突然回京,自然不可能不引起管家的注意。
季修遠翌日趕到攝政王府時,在門口就見到了管家,兩人像是偶遇似的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而後擦身而過。
管家望著季修遠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準備將此事也加在寄往西北的飛鴿傳書中。
“殿下。”季修遠朝薛嘉禾鄭重一禮,“不負殿下所托,我已找到了一個可能是殿下想找的人。此人今年二十六歲,十一歲時父母雙亡被路過的軍隊帶走收編,十九歲時在陝南因禦敵不慎和軍中其餘人走散,近一個月的時間後才找回營中,左眉骨上有一道疤,這些都同殿下所說的一一對應得上。”
薛嘉禾眼中閃著亮光,她稍顯急促地問,“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怎麼樣了?叫什麼名字?”
季修遠頓了頓,再度拱手,“殿下,此人姓程,三年前受傷截去了一條腿,如今已經不在軍中了。我這次離京許久,正是為了找到退軍隱居的他,費了不少功夫,總算定位在了一處小鎮,他常造訪那鎮中的糧油鋪子,應當就住在不遠的村莊裡。”
“你沒有找去村莊裡看嗎?”薛嘉禾擰眉,“已經查到這裡,還差多邁最後一步?”
“殿下,我突然拋下手頭事務回轉,是因為聽聞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季修遠鎮靜地道,“陳禮是不是已經來過汴京、又離開了?”
薛嘉禾點了點頭,“說了些難聽的話,他怎麼了?”
“陳禮要反。”季修遠言簡意賅,他抬頭直視著薛嘉禾的雙眼,“我昨日連夜入宮將此時稟報了陛下,才沒趕得上來拜見殿下。”
薛嘉禾有些愕然,但想到陳禮那日對她說過的話,又覺得合情合理。
陳禮說幼帝頭上的龍冠戴不了多久,想來並不僅僅是句難聽的咒罵,而是他當時早就有了將這一幕付諸實踐的心。
“陛下已往西北傳了密信,卻不知來不來得及阻止西北的內亂。”季修遠再度拱手,他的聲音平靜又森寒,“若是我沒想錯,攝政王想必剛剛離京不久,他走時想必很匆忙,殿下覺得……他離開汴京之後,去的方向是不是西北呢?”
“便是又如何。”薛嘉禾定了定神,道,“容決真要反,陛下隻有應對這一條路可走,也不過代表著我沒儘到自己的職責罷了。”
容決走時確實神神秘秘,隱瞞了離京的原因,還說等回來時再告訴她理由。
——難不成是率軍打回來時,將對先帝和薛家的蔑視當麵扔到她臉上的意思?
“陳禮赴京時,定然拜見過攝政王。以攝政王的聰明,會猜不到陳禮心中打的什麼算盤?以陳禮對攝政王的忠心,會瞞著他起兵造反?”季修遠道,“可陳禮還是安然離京回到了西北,殿下捫心自問,您真的以為容決這放虎歸山是因為他一無所知?”
薛嘉禾蹙了蹙眉,她抬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既然你已經稟報過陛下詳情,那我隻需等待陛下告訴我該如何做。容決究竟是反了,還是沒反,於我而言都無所謂。”
季修遠站直了身體,他垂著眼凝視薛嘉禾的麵容,道,“殿下知道陳禮和攝政王之間的淵源,又知道陳禮為何這般痛恨皇家嗎?”
“聽說陳禮在戰場上舍生救過容決,他們是過命的交情,這我聽說過。”薛嘉禾心不在焉地將狼毫在墨汁裡壓了一壓,正準備接著練字平心靜氣時,季修遠的話讓她停下了動作。
“陳禮和容遠是同窗之誼,兩人莫逆之交,陳禮對容遠極為敬重,也是因此才和攝政王認識。”季修遠冷靜地敘述,“容夫人當年豔冠汴京,拒了先帝嫁容遠,那時陳禮就對先帝心懷不滿,才會幾度在先帝麵前出言不遜。而容遠病逝後……我不說,殿下也能想到如何了。”
薛嘉禾閉了閉眼,顧不得自己手中蘸飽墨的筆,歎息道,“他隻會更恨先帝,或許還會伺機報仇。”
堂堂鎮守邊關的名將,難道連這點輕重也掂量不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