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決第一次見到薛嘉禾時,他是特意在宮中等著薛嘉禾進宮的。
“王爺不去麼?”身後的趙白問道, “去殿中也能離得近些看到那顆滄海遺珠。”
容決沒有回答, 他遙遙望著往金鑾殿而去的一行人,視線落在人群中央那個骨瘦如柴的小姑娘身上, 皺起了眉。
——看起來跟十二三歲猴孩子似的, 哪裡看得出她母親的一點風采?
薛釗終於尋到了流落在外十幾年的親女兒, 將其接回宮中認祖歸宗, 容決一開始還嗤笑他的風流債數不勝數, 臨近幾天時才知道,那原來是當年假死離開的容夫人生下的孩子。
隻是容夫人卻不知所蹤,隻留下了這個女兒。
容決多少有些在意,但又不想見到薛釗令人厭惡的臉, 便隻遙遙遠望了一會兒,等那一行人身影消失後才轉身往宮門方向走, “看著點她。”
趙白應了是,又道,“陛下對她很是上心,在宮中應當是安全的。”
容決冷笑, “薛釗能護得住誰?”
趙白不再吭聲, 隻悄無聲息地跟在容決身後盤算究竟怎麼個“看著點”法。
他盤算這問題也沒多久, 因為進宮才十幾天的功夫, 薛嘉禾就病倒了,還是看著就要撒手人寰的架勢。
“陛下將半個太醫院都搬了過去,高熱仍是不退, 病得下不了床,十幾名禦醫都束手無策。”來報的暗衛一五一十道,“院判已稟報陛下,說再燒下去或許就保不住了。”
容決緊皺著眉將手底下公文迅速批完往旁邊一拍,“我進宮看看。”
這時的容決雖然還不是攝政王,但出入宮時即便沒有召見,也沒什麼人敢攔他,暢通無阻地進了宮便見到了亂成一團的殿中景象。
藥味幾乎有些刺鼻,禦醫和宮女們來回穿梭在宮殿中,見到容決時也隻是屈膝小聲行禮,誰也不敢將聲音抬高了說話。
容決無視人來人往,直接往後殿走去。
坐在床邊的皇帝看了他一眼,並不驚訝,“你還是來了。”
容決冷臉道了句“陛下”,便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盯著床上少女看了起來。
她的頭發看起來頗有些零碎枯亂,麵色更是帶著不健康的黑黃,臉孔小得容決張開五指就能輕鬆蓋住,看起來就是一幅命不長的樣子。
——她怎麼在外麵活到現在的?
“朕還以為你會一直避著她走。”皇帝平靜地道,“看來你多少也為她覺得擔心。”
“她的命不光是她自己的。”容決冷笑,他掃過一旁圍在一起低聲說話的禦醫們,“在宮外能活十幾年,回宮一個月也活不了?”
“這孩子比你想象得堅強多了,”皇帝望著床上的薛嘉禾,道,“她從七歲開始就一個人生活了。”
容決的眉皺得更緊,“……她母親呢?”
皇帝抬頭看了看他,神情頗有些高深莫測,“不知所蹤。”
容決卻沒注意到這一眼,他大半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薛嘉禾的身上,說不出是嫌棄還是什麼,嘖了一聲,“好好一個人,你找回來才幾天就讓她病成這樣?”
“她每年這時候都要病上一場,早同朕說過。”皇帝說著,如同平常父親一般伸手探了探薛嘉禾滾燙的額頭,“倒下時,她自身倒是一點也不慌張的。”
“燒傻了就知道厲害了。”容決毫不留情地道。
他剛說完這句,有個老禦醫快步走來,低頭道,“陛下,臣有一方,或許能退殿下的高熱。”
容決掃了一眼,認出是皇帝多年心腹的蕭姓禦醫。
“好。”皇帝果然什麼都不問便點頭,“照你的意思去辦吧。”
“等等,”容決叫住蕭禦醫,“你打算怎麼治?”
蕭禦醫一愣,對容決拱手道,“殿下如今還需一劑猛藥,先將殿下喚醒,能說話能聽之後,下官想和殿下說幾句話再定奪下一步。”
“猛藥?”容決偏頭示意床上瘦小的薛嘉禾,“她能受得住?”
蕭禦醫堅持道,“行軍打仗王爺在行,可醫術想來應當是下官更高一籌。殿下品性堅韌,定能渡過此劫。”
他說完,匆匆行了一禮便快步往外走去。
容決眯著眼看他消失,也跟著轉身離開,“看來是有辦法了,臣告退。”
皇帝道,“不等她醒來?”
容決無情道,“於我而言,她不死就行。”薛嘉禾不過帶著容夫人的一半血脈,那另一半,卻是薛釗的。
是日入了夜時,趙白匆匆返回來報,說薛嘉禾的高熱果然有退卻的趨勢,太醫院的人都鬆了口氣。
蕭禦醫看來還是有點本事。
容決想著,將手中戰報一合,道,“我去看看。”
趙白一愣,轉頭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天色,道,“王爺連夜入宮?”
起身的容決看他一眼,“你怎麼進出,我就怎麼進出。”
趙白眼睜睜看著容決沒走宮門,穿著一身暗色衣服避開宮中侍衛,最後落在了新晉公主窗外的樹上,想說話又不敢說話,“……”
容決扶著樹枝立於樹上,借著夜色望進殿中。
薛嘉禾的宮殿裡仍是燈火通明,宮女們悄無聲息地候在一旁,還有幾個禦醫在外間待命,生怕夜間出了什麼岔子。
而容決落腳的地方,正巧能看見後殿的半張床榻,薛嘉禾正半倚在床頭和身邊女官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