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全汴京城最早知道毓王妃那封信裡寫了什麼的人之一, 薛嘉禾倒是看起來冷靜得多。
容決收到信一看完轉手就交給她, 這個中的意思薛嘉禾自然很清楚。
容決怕她多想。
在薛嘉禾看來,信是真的, 但毓王妃心中存的, 大概是試探的心思——否則她提的要求怎麼會這般不上不下?
另一方麵,從禹城那端近一年來隱隱透著急切的一連串行為來看,東蜀和毓王妃都有些急了。
既然用和親的方式將承靈公主帶到大慶, 那東蜀本應該靜靜蟄伏多年才更為明智, 而不是在新任毓王妃腳跟還沒站穩的時候便貿然幾度下藥、刺殺、發動戰爭。
東蜀這般急躁的原因,薛嘉禾想了個晚上也想明白了。
既然東蜀和南蠻之間有所聯係, 那若是南蠻倒黴了, 東蜀便失去了一大助力,再難和大慶一較高下。
偏巧蠻王病重起了報仇的心思,陰差陽錯惹上薛嘉禾的頭上, 觸了容決逆鱗,南蠻和大慶的戰事已然在蠻王死後爆發,東蜀若是再不出手, 便會永遠失去南蠻這個能多少牽製大慶的盟友了。
所以容決沒有親自去打南蠻, 所以東蜀不得不在這個並非最好的時機出手。
所以毓王妃才會寫這封信……這是她最後的掙紮。
雖然隻將信讀了一遍,可不知道怎麼的,薛嘉禾將其中的字句記得相當清楚。
彆人或許會懷疑這是不是毓王妃親筆所寫, 薛嘉禾卻能憑看似平靜鎮定的措辭當中隱隱約約窺見破釜沉舟的意味, 以及……藏於其中的情思。
一眼看過去, 薛嘉禾就能篤定, 這一定是毓王妃寫的。
想到這裡,薛嘉禾長出了一口氣,她倚在窗邊伸手撫了撫紅色的窗花,道,“不知道禹城是不是也這麼冷。”
綠盈不知究竟發生何事,隻聽禹城,還以為薛嘉禾仍在擔憂毓王病情,“趙青不是帶著大夫和解藥去了麼?殿下莫想太多,各人有各命。”
薛嘉禾閉了閉眼,她算了算日期,趙青等人也差不多該到禹城了,想來如果東蜀真的動兵,那也應當是趙青他們更快一步入城,倒是一步出人預料的好棋。
區區幾日的等待頗有些難捱,就連攝政王府裡的氣氛也顯得十分陰沉凝重。
薛嘉禾隻得讓容決多帶帶孩子,免得他那張臉又嚇得出入攝政王府的人連走路都磕磕絆絆的。
即便容決動不動便和兒子女兒玩高拋低接的遊戲,薛嘉禾也隻得在旁提心吊膽地忍了。
不過無論如何,毓王妃的信始終都是個提前的警醒,東邊戰亂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傳到汴京,令最靠近禹城的幾處軍營儲糧和行軍的命令早已快馬加鞭送了出去。
哪怕隻有兩三日的先機,也一樣是先機。
容決忙於軍務,乾脆連著幾日沒去上朝。
連著半年多在朝堂上表現得態度緩和、不再與幼帝針尖對麥芒的容決突然缺席早朝一日倒不是什麼新鮮事,可他連著三天不是休沐又不上朝,不免有人暗中嘀咕起來。
幼帝從大太監口中聽了轉述,第三日上朝時便麵無表情地替容決做了解釋。
“攝政王前兩日惹了皇姐生氣,在家罰著呢。”少年皇帝一肚子壞水地道,“聽說搓衣板都碎了兩塊,也不知道是拿去乾什麼了。”
鴉雀無聲的金鑾殿裡,不知道誰忍不住笑出了聲又飛快憋住。
“朕勸過了。”幼帝擺擺手,一幅司空見慣的模樣,“這兩三日的功夫攝政王應當就能回來——好了,眾卿有事便啟奏吧。”
眾臣稱是,且不說心中是否都相信幼帝方才這番說辭,但這話到底在心中留了影。
幼帝總擔心替毓王妃送信之人會將信中交易內容宣揚出去,屆時恐怕對薛嘉禾相當不利,便乾脆借了容決威風給薛嘉禾搭了避風港。
想給容決塞個側妃,那也得看他府裡還有沒有位置。
這搓衣板的事是幼帝隨口一扯,誰知道這日早朝下來後,他當天黃昏就接到了禹城而來的八百裡急報求援。
翌日早朝時,幼帝立刻便下令容決帶兵迎擊,硬是沒動南方戰線一兵一卒,力排眾議從汴京抽走了一部分的兵力讓容決帶走,又從其他軍營做了調度支援。
儘管如此,容決所能動用的兵力也不足東蜀傾巢而出大軍總數的一半。
因而朝中擔心的官員比比皆是。
當著容決的麵沒人敢多說一句,等容決率軍出發第二日,朝局便變得頗有些不安穩起來。
大慶建國多年,這腹背受敵的場麵,可是有幾十年沒見過了,難免人心惶惶。
幼帝少不得冷臉罰了一批妖言惑眾的,才將暗中藏著歪心思的人暫且給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