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2 / 2)

題紅本要侯在近前,烏苔卻又嫌棄這木策難用,要她去拿些上等軟紗來。

題紅不敢離開,被烏苔訓斥了幾句,隻好走了。

烏苔從那土坯縫隙裡看著題紅走遠了,忙從一側偷偷跑出,之後從旁邊一處狗洞鑽過去,鑽過去後,又用木柴塞住了那狗洞。

鑽出去狗洞後,她趕緊揪下頭麵,又褪去外麵那華麗衣裙,露出裡麵的尋常布衣。

穿著這麼一身,她混入人群中,一路跑向車馬店,想著雇一輛車馬奔出這小鎮。

好在小鎮本就是四通八達之處,車馬行生意興隆,她不多時便雇到一輛,塞給那人碎銀子,鑽上去,要那人火速往南趕去。

這就是丹陽的方向。

要知道,自己不見了,那些侍衛自然尋找,尋找不得,會離開小鎮尋找彆處,他們最想不到的是,自己會南走,這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這馬車雖然是拉客的,不過顯然是許多人用過的,上麵彌漫著一股混合了馬糞的奇怪味道,這於烏苔來說,自然有些不適,不過隻好拚命忍住。

在那王府裡,她是王妃,可以恣意驕縱,但是離開後,她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懷揣著金銀,又有驚人容貌,這一旦逃出來,隻怕是路途艱難,生死難料。

後悔嗎,害怕嗎,並不。

她實在是騙了懋王太多,他如今諸般濃情蜜意,將來隻怕是會化作穿腸毒-藥。

她又想起來皇太後說的話,她想,她們默認的懋王妃,就是應該出身高貴,公府世家,千金小姐,而不是像她這樣,出身農戶。

她幾乎不敢想象,若是懋王知道了這一切,會是如何暴怒,比起來,那一杯鴆酒反倒是好的了。

烏苔從那粗劣的馬車縫隙裡,看向外麵,馬車飛快地前行,北方田地的蒼茫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她其實是茫然的,不知道前路如何,沒有任何人可以倚靠。

她想起來之前和懋王提起的雲州,她當然不會去的,那都是騙他的,她必須反其道而行之,她要去和雲州反方向的潭州,聽說那裡還在為民造冊,她也許可以尋到機會,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民冊,再把自己的容貌掩飾一番,那她就真得改頭換麵了。

當然這也是搏一搏罷了,也許她走出去沒多遠就遇到宵小,一命嗚呼,那她就認命好了。

左右總比留在雲安城等著懋王恢複記憶強。

她坐在馬車裡,就那麼抱著胳膊,在那熏人的馬糞味中看著前方車夫,車夫穿著露了棉花的棉襖,頭上隨便紮了一個看不出顏色的葛巾,正在邁力地趕車。

她甚至想著,也許這是一個什麼江洋大盜,並不是什麼好人,馬上就會要了自己的性命。

誰知道呢,運氣不好就是這樣。

她的手便摸了摸藏在腰際的刀,那是一把沒什麼裝飾的刀,以前也就是隨意放在房中的,但烏苔發現,還算尖利,她想著,萬一有人對她起了歹心,她大不了拚命,拚不了命,也可以自裁。

反正她在雲安城是沒什麼活路了,豁出去,總能拚一把。

她就這麼惴惴不安地盯著前方那陌生的車夫,那是她以前的身份永遠不會觸及的,現在,那個人卻距離她如此之近。

烏苔恍恍惚惚的,就這麼顛簸著,不知不覺中,她好像沉入了夢中。

但真得是那麼一瞬,蜻蜓點水一般,她的意識便從夢中醒來了。

天竟已經黑了下來,很冷,陰冷陰冷的,刺骨的風從那漏風的馬車縫隙裡鑽進來,直鑽進她的骨頭裡。

她咬著唇,看向馬車外,就見外麵果然是下雪了。

沒有月亮的夜晚,晶亮的雪花飄著,有那麼幾片飄入馬車中,落在她的外袍上。

她悲從中來,有一瞬間是想哭的,甚至想著,還不如直接被懋王賜死呢!

但也隻是一瞬間罷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籌備了那麼久,終於逃出來了,既然逃出來了,就應該拚命掙紮著活下去。

她能享受得了王府富貴,憑什麼吃不了顛沛流離的苦。

她吸了吸鼻子,吸進去的卻都是冷氣,激得她鼻子發酸,隻想流淚。

這時候,那馬夫卻突然問:“歇腳住店嗎?”

烏苔怔了下:“啊,什麼?”

馬夫粗聲粗氣地重複了一遍,烏苔趕緊便刻意啞著嗓子說:“繼續趕路吧,往前幾十裡便是豐城吧,我家裡幾個哥哥說是在那裡接我。”

她自然是故意這麼說的,讓這馬夫知道,她雖然是個弱女子,但也是有家裡人的,幾十裡外,自己如果失蹤了,家裡人肯定來找,可彆欺負她無人護著。

不過那馬夫也沒多說什麼,便繼續揚起鞭子趕路了。

烏苔略鬆了口氣,她又去和那馬夫說話,問他家裡情況,馬夫並不善談,說話還是粗聲粗氣的,不過烏苔感覺到,這人倒是個本分的,他家裡有個妻子,還有三個孩子,看上去也是正經賣苦力的,應該不至於起什麼歹心。

烏苔暗暗慶幸自己命好,倒是遇到一個憨厚的。

那馬夫又說,若是冷,車上有舊氈布,可以裹起來。

烏苔看了看車上,角落裡果然有一塊舊氈布,很破敗了,散發出一種奇怪的味道。

她謝過了馬夫,拎起來,披在身上。

披上後,那種味道更濃烈了,不過烏苔卻沒覺得什麼不好,她想著,自己隻要能逃命就行了,自己現在越狼狽,到時候被發現的可能性越小。

馬車就這麼一路往前,一直到了深夜時候,雪大了起來,馬車的車輪傾軋過積雪,步履艱難起來了。

那馬夫回頭說:“姑娘,咱們是不是找個地兒歇歇,咱們的馬也得喂喂草料,不然這樣撐不下去。”

隔著前麵那一層薄薄的草氈子,烏苔看到馬夫在寒雪中噴出的白汽。

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她隻能點頭:“好,找一處歇腳的地方吧。”

像這種最便宜的馬車,自然不會尋什麼好地方,前麵正好是一處小鎮,他們停歇了下來。

這種小鎮上有最便宜的大通鋪,還可以幫著照顧車馬。

烏苔小聲說:“大哥,咱們打尖時候,就說我是你妹妹,我叫你大哥可以嗎?要不然我心裡總覺得不安生。”

馬夫:“行,你不用擔心,這條路我都走慣了的,有熟人,我就說你是我鄉下的妹妹。”

烏苔感激地點頭。

這種便宜的大通鋪,吃穿自然是最簡陋的,不過也便宜,住一晚上竟然隻需要十個銅板,兩個人一匹馬一共二十五個銅板。

住下後,簡單地吃用了一些,便準備睡了。

烏苔不可能和馬夫一起住,她被領到了後院,那裡有一個女客房,房間裡是一溜兒的土炕,土炕上很多被褥,被褥陳舊發黴,有幾個女眷正在那裡鋪開被子要睡覺。

烏苔悄無聲地尋到了角落裡一處,躺了下來。

這時候,外麵的風刮得更厲害了,風夾著雪,瘋狂地呼嘯著,吹打著那破舊的門窗。

烏苔躺在角落,那角落就是靠著窗子的,於是風就那麼吹打著破舊的棉被,讓她冷得直哆嗦。

她裹緊了自己,蜷縮在散發著黴味的被窩中,聽著外麵的風聲,心裡便湧起一陣陣的悲涼。

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真得就能這麼逃脫嗎,是不是太天真了?

況且天地茫茫,塑風凜冽,在這種風雪夜裡,她又該走往哪裡?隻仗著運氣好遇到那麼一個憨厚的車夫嗎?

她真得是毫無依仗的人!

隻是留在雲安城,結局會如何?

自己已經騙了他,騙了他那麼多,他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烏苔在那瑟瑟發抖中,忍不住想,其實她並不是怕死。

跑出來,也是九死一生啊,她怕的是他翻臉無情吧。

都已經那樣騙他了,如果他翻臉了,會是怎麼樣?

她並不能接受他翻臉無情,把昔日那虛假的恩愛撕碎狠狠地摔在地上,她連麵對都不敢,隻能如同喪家之犬一樣逃跑。

她想著,用不了多久,那個葉青蕊隻怕是要得意了。

那又怎麼樣,讓她得意去吧,反正從她逃出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是原本的懋王妃了。

她就這麼傻想著,終於在那熏人的味道中,在那瑟瑟寒冷中,慢慢地沉入了夢想。

她太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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