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看杜宗鶴,依禮上前拜見了懋帝。
而旁邊的杜宗鶴,在她出現後,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拘謹地低著頭,兩手僵硬地放在身旁。
懋帝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後,淡聲道:“皇後,朕隻是突然想起一樁事來,皇後先坐下吧。”
一時自有旁邊的近侍搬來了繡杌,烏苔也就坐下了。
懋帝望向杜宗鶴,道:“如今天氣漸喊,西山狩獵一事還是要早些安排,皇後這才回宮,朕想親自為皇後狩獵幾隻白貂。”
杜宗鶴陡然間臉色死灰,咬牙道:“是,陛下,屬下已經安排下了。”
他是龍天衛之首,這件事確實是由他安排的。
懋帝顯然是滿意,笑望向烏苔:“皇後以為如何?”
烏苔眼皮都沒抬:“臣妾自是聽從陛下安排,再沒異議的。”
懋帝頷首:“如此,杜衛長,你先退下吧。”
杜宗鶴跪下,之後低著頭,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一步步地往後退,最後退出了禦書房。
懋帝笑了笑,便低首繼續看案上奏折。
烏苔打量著懋帝,突然道:“陛下,你要做什麼,儘管做就是了,怎麼就不能來一個痛快?”
懋帝連頭都沒抬,正用禦筆披著那奏章,淡淡地道:“朕要去西山狩獵,這不是已經安排下了嗎,怎麼,烏苔這麼著急?”
烏苔嗬嗬一個冷笑:“那臣妾先退下了。”
說完,她也不待懋帝說什麼,徑自轉身就走。
就在她手搭在那門上即將推開時,懋帝陡然道:“今天高興嗎?”
烏苔:“我需要高興什麼嗎?”
懋帝:“看到了你昔日戀慕之人,難道不是應該高興嗎?”
烏苔猛地回首:“你什麼意思?”
懋帝平靜地看著她:“你戀慕他,想嫁給他,如果不是先帝強行賜婚,洛國公府把你許配給我,你一定會嫁給他,是不是?”
烏苔咬唇,盯著懋帝。
她想,他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他可能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不說,他這個人太壞了,就這麼等著看她醜態做儘,看她自以為是,之後他再輕描淡寫地戳穿她。
不,不用戳穿,他隻需要把杜宗鶴召過來,杜宗鶴估計恨不得自刎謝罪,而她也會羞愧難當。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讓自己不安生!
烏苔深吸口氣,望著懋帝,終於道:“是。”
她坦誠地說:“當初洛國公府把我推出去,讓我嫁給你,我當然也沒什麼好反對的,不過確實有一些遺憾,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彆人?”
她說完這話後,就知道自己瘋了,她一定是瘋了,怎麼可以說這種大實話。
她緊攥著雙手,閉上眼睛,她不去看懋王的憤怒。
他會怎麼樣,把自己直接撕碎了。
眼前有些恍惚,周圍仿佛都是灰暗的,時間也仿佛靜止,她就這麼等著,等著那塊注定落地的石頭。
可是禦書房裡很安靜,她隻隱約聽到了窗欞外飛過的鴿子哨聲,以及那輕微的夏風聲,除此之外,也許有一個小太監正用掃帚沙沙地掃過某處。
除此,她並沒聽到什麼聲音,也沒有她想象的雷霆之怒。
她睜開眼,看向懋帝。
看到的一幕,讓她瞬間一驚。
懋帝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裡,怔怔地看著她,手中握著的禦筆幾乎被他捏碎了,而她的手縫裡,已經有鮮紅的血流出來。
烏苔忙撲過去:“陛下,你,你的手!”
懋帝指尖的血流下來,卻是一動不動,就那麼定定地望著烏苔。
四目相對,她看到他的眼中一片荒蕪,如同冬日裡茫茫大雪中的荒原。
烏苔的心陡然痛起來:“你怎麼了?我剛說的話是騙你的,我是騙你的,我沒有那個意思……”
懋帝唇色全無,蒼白如紙。
他望著烏苔,啞聲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如果不是先帝賜婚,也許你就嫁給他了。”
烏苔搖頭:“不,不是的,我是有些想法,但是真得很淡,我不會主動說什麼,如果我家裡將我許配給他,我一定高興的,但是沒有許配,我隻是有些失落,並不會特彆難過。”
她說得焦急起來,並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
就是還是有些好感的,有些指望的,但是並不會主動去做什麼,也不會爭取什麼,順其自然聽天由命的,因為真得沒到那麼強烈的喜歡。
她也不知道怎麼了,這一刻,看著這樣的他,就是想拚命地解釋清楚這件事。
然而他好像完全沒聽進去,她便急了,眼淚落下來:“根本和人家沒什麼瓜葛的事你非要硬扯,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找茬,你想休棄我,你嫌棄我出身不好,你就是要報複我,你要折磨我,你恨死我了……”
懋帝抿唇,看著她,艱難地說:“我沒有。”
烏苔聽到這話,可算是看到了曙光,一口咬定:“你有,你有,從你把我接回宮,你是讓我當皇後嗎,你就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你是不是恨死我了,我騙你,我欺瞞你,我還逃跑了,我還和彆的男人做了假夫妻,你怕是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了!”
懋帝握住她的手:“不是。”
烏苔:“不然你何必呢,你讓你的近侍過來,明知道我以前和他有些瓜葛,你還這樣,你不是羞辱我嗎?你到底要怎麼樣你就直說,覺得我不配當你的皇後,你直接休了我殺了我,彆給我整有些有的沒的的!”
說完,烏苔作勢就要拔下頭上鳳釵,使勁地扔在在地上。
她自是想扔出來氣勢,誰知道沒拿捏過力道準頭,那金釵竟然跌落在她腳上,差點戳到腳趾頭。
她看著那金釵,沒想到自己想扔出去都不行,一時氣恨,越發哭起來。
懋帝握著她的手一扯,將她擁在懷裡:“你不要哭。”
可是越是有人抱住她,越是有人讓她不要哭,她越是想哭,她就哭,哭得止不住。
懋帝便抱住她,低頭親她,又幫她擦眼淚,又哄她。
烏苔便越發委屈起來:“你根本不知道,我離開後,我吃了多少苦頭,我包著破毛氈,差點熏死,我還去趕車人歇腳的店裡,我怕死了,我挨凍受累……”
懋帝擁著她:“那個談步瀛不是護著你嗎?”
烏苔:“難道你以為我是靠著他逃跑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我是先跑了,才碰上他,他才救了我的,要不然,我就沒命了。”
懋帝酸澀地道:“原來他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烏苔:“那當然了,我還想以身相許呢,可惜,那不是被你追來了嗎?”
她才說完這個,隻覺得耳朵上刺痛,她低叫一聲:“你乾嘛?”
懋帝:“你還想以身相許?”
烏苔:“以身相許怎麼了,你恢複了記憶,和那個葉青蕊情投意合的,我還能怎麼著,難道我還得給你守一輩子嗎?”
懋帝咬牙:“你彆胡說。”
烏苔:“我怎麼胡說了?那你不是應該給我說清楚嗎?”
懋帝默了片刻,卻是打橫抱起她。
烏苔:“你乾嘛……”
懋帝抱著她,急切地親她,含糊地問:“太醫說可以了,可以了嗎?”
烏苔便有些氣惱:“不行,你得先說清楚。”
懋帝卻沒答話,抱著她兀自進了禦書房後的內室。
烏苔掐他胳膊:“你不說清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