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相對在一處, 不由帶出了一瞬的尷尬。
畢竟暴打荀淙、母子交心等等的一切,都隻是發生在一日之前的十月初六,而此刻不過是十月初七的上午,俞菱心就又到了文安侯府。
當著明華月的麵,再如何從容灑脫的荀澈也不得不收斂行動,進門時俞菱心互相看見, 便立刻垂了目光,規規矩矩地到母親跟前。
玉梨堂的暖閣是明華月專門設來理賬理事的地方,所以沒有設暖炕,而是在臨窗以及山牆位置各設一組桌椅,吃茶說話,或者多人理賬都有足夠的地方。原本荀瀅與俞菱心是坐在臨窗的條案前,此刻自然雙雙起身, 將座位讓給明華月。
而荀澈走到中間自然也停下來, 所以很尷尬的,當明華月坐定的時候,麵前的荀澈、俞菱心、荀瀅三人站了一排, 而且是身量高挑的俞菱心剛好在中間,這恭恭敬敬的和諧樣子仿佛已經是一家子。
明華月浮起這個念頭時連自己都有些意外,忙乾咳了兩聲:“俞姑娘辛苦了,坐罷。”
俞菱心知道自己身為客人,還是要先坐的, 當即應了一聲, 微微屈膝一福, 便退後兩步坐了。
明華月這時便拿起剛才俞菱心寫的那些條子和冊子細看,荀瀅上前一步站在旁邊,臉上有些局促:“母親,是我看慧君姐姐講的比較清楚,才……才請她幫我寫的……”
“哼。”明華月哼了一聲,沒正式搭理荀瀅,然而仔細看著俞菱心那一首漂亮的趙體小楷,以及條子冊子上剪短清晰的格式,處事的老練妥帖,目光越發閃爍,又瞪了一眼荀澈。
荀澈已經隨著荀瀅多上前了兩步,也看清了俞菱心的手書,唇邊的笑意便沒掩住。
明華月一眼掃見,便沉了臉怒道:“你這時候還有彆的閒心是不是?還有臉笑?你知道現在府裡有多少事?又有多少你招來的?淙兒的傷到底有多重、偏偏還在這個時候!你這個做哥哥的一點仁愛之心也沒有是不是!”
這突然的發作將荀瀅又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拉了拉明華月的衣袖:“母親,這個……還是不要這樣責備二哥了……還有客人在……”
明華月拂袖斥道:“當著人罵他,他就受不得了?那他當著人打你四哥,你四哥就受得?”
荀澈原本還是垂首聽著,到了這半句還是忍不住哼了一聲:“若不是當著人家,他現在腿都斷了。”
“混賬!”明華月此刻是真怒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要打斷你弟弟的腿?荀澈,你到底以為自己有多少本事、能做多大的主?你這真是忘形了嗎!”
其實話一出口,荀澈就知道自己失言了。果然母親越發生氣,他隻好微微躬身,低頭垂手,由著母親責罵。
這時候剛好丫鬟要送茶進來,在堂屋裡聽見明華月在暖閣中的斥罵之聲便不敢進門,而荀瀅被母親拂開之後見到母親怒氣更甚,也不敢再去攔阻。
可就這樣看著荀澈當著俞菱心這個客人挨罵,好像也不太合適,荀瀅本能地又望向俞菱心,眼睛裡全是求助。
俞菱心半坐在那邊好生無奈,不管荀澈在母親明華月跟前到底得到了如何的默許暗示,此刻的他們仍舊是沒有名分沒有關係的人,登門是客的她坐在玉梨堂裡協理文安侯府的庶務家事已經很有些僭越了,難道現在連明華月與荀澈母子之間的衝突也得調節勸和麼?
然而就在她這樣沉吟的片刻之間,明華月已經越發生氣,從荀淙的這次受傷生病,又想到了荀瀅上次的受累受寒,仍舊在罵荀澈:“……你說你八百個心眼兒,最後受累的都是你弟弟妹妹。瀅兒不善理事你也不是不知道,非要撐起這個什麼文社來。她的風寒好了也沒有多少日子,這到年下還要折騰,你說你這想的都是什麼計策?就隻會拿弟弟妹妹填和嗎!”
荀瀅越來越著急,但瞧著母親的樣子也不敢上去說什麼,荀澈隻是低頭受教,並不為自己分辨。
而隔著窗子,俞菱心隱約都能看見外頭的管事媳婦們大約也是有些著急要回話辦差,有性子急的已經在探頭探腦了。
俞菱心不得已,向著荀瀅微微使了個眼色。
荀瀅雖然看見了,一時卻沒太明白,秀美臉孔上一片迷茫。
俞菱心簡直想要扶額,然而她還是在明華月麵前坐著,行動之間怎麼也要收斂的,隻好再次用力去“看”外頭端著茶的丫頭,幾乎就差跟荀瀅說一句:“端茶!”
荀瀅這回終於明白了,繞了過去,親手從丫鬟手裡接了茶盤。剛要奉到母親跟前,荀澈伸手一攔,直接從茶盤裡端了一盞,同時撩袍屈膝,跪著將茶盞奉給明華月:“母親喝個茶再罵罷。兒子行事不周全,都是兒子的錯。您說的每一句話,兒子都好好放在心裡,您彆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