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從長輩那邊說,俞老太太年近六旬還要如此操勞家事,父親俞伯晟心裡也很難受。隻是他一個公務繁忙的大男人,也無法整日親自過問家裡的中饋雜務,兒女起居等事。
而且與蘇氏十多年夫妻,平素也算得和睦,乍然得知蘇氏竟然對俞菱心有這樣的心思,俞伯晟除了憤怒之外也有深深的失望與疲憊。
蘇氏被養病之後,俞伯晟自然是不回正房歇息了,隻是也沒有在姨娘通房處太過盤桓,反倒大半日子都在書房獨居。剛好衙門裡也是百般繁忙,俞伯晟早出晚歸之間,簡直內外交攻,整日都是臉色鐵青,嚇得身邊服侍的人也是戰戰兢兢。
總體而言,此時此刻的俞家上下,除了在青陽書院讀書的俞正杉,以及蓮意居中的俞菱心之外,沒有一個人過的消停順心。
俞菱心看得分明,也知道這樣的局麵怕是還要再持續一段時間,憂心之餘便叫霜葉每日都去大廚房走一趟,雖然沒有正式接過來有關家中飲食采買之類的事情,但也查問一圈老太太和父親,還有弟弟妹妹那邊的飲食,是不是安排合適等等。
幾日之後,俞菱心便聽說,旁人倒還好,隻是父親俞伯晟那邊近來常常晚歸,又在書房之中熬夜很晚,叫了宵夜點心也不過稍稍吃用一些。侍妾呂氏和通房紅杏都去送過些湯水飲食,但很快就被父親打發出門,也沒有在蘇氏不在的時候得了什麼便宜。
初時俞菱心以為這是因著父親過於惦記著被養病的蘇氏,後來想想又不太對。因為父親與繼母蘇氏這些年來雖然相處和睦,卻也不是當真如何情深意切的恩愛無雙,隻看府裡還有姨娘呂氏和黃氏,再通房紅杏與綠柳就知道了。
尤其剛剛在冀州工程之事的整月勞碌,父親應當還是十分疲憊的。這樣的情形下仍舊每日晚歸又很晚休息,還是應該著落在衙門公務的壓力上頭。
若當真如此,俞菱心就更擔心了。
上輩子她被母親齊氏強行帶到江州之後,父親自然是寫了好幾封書信、也曾經打發過人到江州,試著接她回京的。
但那些種種嘗試到了天旭十五年就停了,並不是因為一再被撒潑耍賴的齊氏阻止而放棄,更主要的原因是皇子們的奪嫡之爭到了天旭十五年就已經激烈非常,連俞伯晟在工部的職任都風雨飄搖,俞家也是前程難料。
因而那個時候俞伯晟一方麵是難以分心,一方麵多少也有些盼著俞菱心在京城之外或許還能保全平安。
所以俞菱心此番重生回魂,除了要留在京中重續與祖母和父親的天倫親緣,最重要的掛心之事就是要幫助父親,以及整個家族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風雲翻轉中得以保全。
雖然她模糊記得,前世裡父親的仕途是從天旭十五年,也就是一兩年之後才開始有了變故,但既然她與荀澈都是重生再世的人,誰知道還有沒有旁人。
以及,這朝政局勢的翻轉,又會有什麼新的變化。
退一萬步,就算沒有旁人,荀澈也絕對不會沒有動作的。
轉進東側暖閣,臨窗大炕上鋪著秋香色萬字不到頭織錦厚毯,兩邊設著七寶絲繁繡金錢菊引枕,當中架設紫檀透雕花卉小幾,老太太正坐在六合同春梨花窗前翻賬冊,見俞菱心來了,立時歡喜起來,隨手便將冊子放了:“菱姐兒來了?身子可好些了?快過來給祖母瞧瞧!”
這還是俞菱心自重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祖母,見老太太白皙而慈和的臉上笑意溫柔,心中猛然酸楚大盛,上前福禮叫了聲:“祖母——”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
俞老太太唬了一跳,忙將俞菱心拉進懷裡,輕輕拍她後背:“菱姐兒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跟祖母說,不哭不哭啊。”
被祖母這樣攬著,俞菱心隻覺得又是不習慣,卻又無比親切。她上輩子步步皆難,在繼母蘇氏跟前的謹慎緊張、在寇家寄人籬下的惶恐委屈就不必細數,即便是後來嫁到文安侯府,看著似乎苦儘甘來,實際上重重風波底下的驚心動魄、百般辛苦,也唯有自知。
然而此時在祖母在溫暖的懷中,俞菱心隻覺得恍惚仿若幼年,自己是有所依靠,有人憐惜的。幾息之間,眼淚滾落越發多了。
俞老太太越發驚疑不定,大姑娘素來溫柔敦厚,最是柔順的性子,這到底是受了什麼委屈能哭成成這樣?遲疑了一下,才輕聲問道:“是不是你太太……”
俞菱心聽見這話,反倒清醒了,忙坐直身子拭淚:“祖母,我沒事。”
“沒事會哭成這樣?有什麼還不能跟祖母說?”俞老太太心疼地給她擦臉,又叫霜葉等人,“快去打水,拿香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