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上好像一切都是溫馨和諧,平順無比,可每次稍稍提到詩社文章之類的事情,或者隻是偶然的安靜與出神片刻,俞菱心都能看出來,小書呆子如今真的是大姑娘了。
她沒有說出來,隻是那心裡藏著的,卻是越來越深了。
荀澈垂目又默然了片刻,才淡淡開了口:“我也拿不準。從表麵上看,齊珂的確是定了心要做二殿下的幕僚了,如今也確實得了二殿下和三殿下的信任,聽說有些書信往來都有齊珂在當中幫助起草的手筆。他若是真的想走這條青雲路倒也罷了……”
頓一頓,後頭便沒再說。
俞菱心卻是明白的,如今京城裡看似爭端最激烈的是廷議之中立儲之事,隻是無論立賢還是立嫡,秦王吳王還是趙王,即便定下儲君的名分,所意味的也絕對不是宣帝朝間爭端的結束。
又或者說,正好相反,儲君名分定下的那一日,大概才是真正腥風血雨的開始。
前世裡麗妃一直沒有失去貴妃的名分,承恩公府的勢力也沒有倒得這樣早,還是使出了不少刺殺和毒害的手段,甚至也有做兵變逼宮的預備。
隻不過因著荀瀅的慘死,以及荀家隨後的一係列變故,那時荀澈的垂死反撲近乎瘋狂,反殺血洗了依附朱家、支持吳王的臣子數人,其中就包括京策軍左郎將潘縉,也算是較早地扼殺了麗妃一脈逼宮的可能。
但是今生荀澈其實是在有意催逼局勢,甚至希望麗妃和吳王魏王能夠發動前世未曾出現的兵變,這樣也能順勢將他們這一脈徹底連根拔起,永絕後患。
若真是到了那個地步,昌德伯府斷無幸理之外,齊珂作為吳王的幕僚,隻怕也是要跟著粉身碎骨了。
“瀅兒自小就是這個性子,柔善,溫順,隨和,”荀澈忽然起身,走到了窗邊,負手遠眺,聲音也十分低沉,“大多數的事情,瀅兒都是不計較的。可她若是真的認定了什麼事,什麼人,也實在是……”
俞菱心也是搖頭:“其實他們總共也沒見過幾次,怎麼就能這樣認定呢?你說會不會是咱們想多了,或許瀅兒並沒有對齊珂那麼上心?”
荀澈又沉了沉,重新轉身麵向俞菱心:“前些天,就在你臨盆前幾日,樓夫人過來與母親說話,也主動提過瀅兒的婚事。並不是要保媒,隻是提醒咱們家,端陽時皇後的意思,這些日子以來魏王的動作,每一樣都不是好苗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是趕緊給瀅兒定親才是,最好能嫁到京城之外比較安全。結果這話叫瀅兒聽見了,當時樓夫人在的時候沒說什麼,等到樓夫人走了,這丫頭卻跟母親說,她不想嫁人,就想一輩子在家裡,跟著母親,跟著咱們,守著她自己的小書樓……”
俞菱心並不知道有這件事,聞言也是一驚:“這傻丫頭,真的跟母親這樣說了?”
荀澈點點頭:“母親既是疼她,原本也舍不得她早嫁,再者也知道她素來是愛書如命的,家裡又多變故,一時間說了呆話也是有的,並沒有深問太多。可我後來去瞧她……”頓一頓,他的眼眶竟有些微微發紅,又沉了沉,才續道,“慧君,我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這丫頭掉眼淚,可她那天哭的樣子,我心裡……”
“慎之。”俞菱心這樣聽著都覺得心裡酸楚非常,立刻便起身過去,主動伸手抱住了荀澈,“咱們還是再問問清楚罷,如今或者還有機會。齊珂既然一直跟正杉來往,或許就是有心思要提前留一條線傳遞消息。他若不是真的想依附二殿下、做那從龍之臣,咱們還是想想辦法罷,總得有個準話才是。”
荀澈也回手緊緊摟住了妻子,埋頭在她的脖頸之間,調整了片刻,才重新抬頭應了:“如今看來,或許隻能如此,看看過幾日的機會罷。”
俞菱心也點點頭,關於這件讓他們夫妻掛懷許久的事情,也實在是沒有太多可討論商量的了,而將來又到底會走到哪一步,她心裡也是完全沒有把握,如今能做的,大約也隻有先找機會接觸齊珂探一探底了。
而這個探底的機會倒是來的很快,七月十六俞菱心便坐滿了月子,而再過五天便是俞老太太的壽辰。往年裡過的都十分簡單,主要是俞老太太就是個天然不愛熱鬨的性子,俞家在京城的親戚又少,所以每年都沒有大辦。
但到了如今隨著與荀家的聯姻,俞伯晟的仕途也算是穩中緩升,俞正杉先前又中了少年舉人,俞家的親友走動還是多了不少,今年也有辦得大一些的打算。
索性借著這個機會,荀澈便提前傳話給俞正杉,叫他安排一下,在俞老太太壽辰的日子裡,他要單獨見一見齊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