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宴會的前半程還是十分安穩的, 麗妃盛裝端坐,言談之間儀態一味端方, 與宗親命婦寒暄說笑的語氣甚至跟文皇後有幾分相似。
而宴席上的菜色也是用足了心思,既有曆年賜宴慣常的貴重,也在餐具與點心上增添了不少彆致,即便是滿心提防如俞菱心,也不得不心中暗讚, 論起辦事能力來說,麗妃真的還是要強過文皇後的。
而酒菜用到一半, 歌舞與雜耍的表演便即開始, 麗妃更主動表示今日的宴會最要緊的是君臣同樂,宗親也好,眾臣也好, 都是一同忠敬為國的, 所以大家都要多多親近, 和睦如一家才好。
這聽起來與往年的場麵話差不多,不過還是要再增添了幾分和藹親近, 姿態還是比做慣了中宮鳳位的文皇後稍微低了一點, 倒是與吳王在過去一年多裡全力塑造的禮賢下士形象很是相符。
在場的命婦與官女們大多也都是人精, 心裡當然明白,如今的麗妃已經不再隻是與皇後或者其他妃嬪爭奪皇帝的寵愛, 更直接的還是要為如今尚未有結論的立儲之事儘力。
而剛好宴會到了這時, 正是一個眾人開始閒談的時候, 有關吳王和魏王最近一直在廣遙學子的詩社, 以及秦王.府裡明錦柔的產子,並幾位皇子府中的妻妾格局,很自然的也就成了命婦與官女們之間最熱門的話題,熱鬨談論起來。
俞菱心的身邊倒是也有荀家的世交,祖父俞老尚書的故舊,以及因著她與荀澈婚事而與荀家多親近了幾分的晏家和程家人等等,雖然她內心真正的關注隻有荀瀅的安全,但麵上看起來倒是好像閒談說笑得十分自如。
而俞菱心在說話之間,也時不時地繼續留著著其他席麵上的動靜,以及旁人的走動。
因為按著荀澈收到的那份消息,魏王的整體籌謀當中,應當是已經預見到了她與荀瀅的形影不離。倘若魏王真的有意將前生舊事重演,要將荀瀅騙出去單獨有什麼謀算,那也得有人過來將她纏住才是。
俞菱心想到這一點,麵上的神色倒是看著好像越發輕鬆,心裡卻是更加緊張。
而她的這一番緊張並沒有持續太久,幾乎就是在戲班以絲竹管弦過場,即將上演另一折遊園戲碼的時候,還真的有如同荀澈預料一樣的人走了過來,主動與俞菱心說話。
正是如今剛剛傳出三個月身孕消息的吳王妃,齊珮。
不知是因為最近幾個月裡她的父親昌德伯拚儘全力輔佐吳王確實得到了效果,還是這身孕實在讓齊珮歡喜舒心,此時見到的齊珮可以說是過去一整年裡最為容光煥發的一日,甚至連大婚的當日也不如此刻的神采。
而齊珮開口所謂“閒談”的言語當然也是掂量好的,一開口便完全吸引了俞菱心的注意力——她的親兄長,也就是如今昌德伯府的世子,家族爵位十拿九穩的齊玨在年初的時候妻子亡故,雖然家中現在有象征性的在守喪,但因著齊玨的亡妻並沒有留下子嗣,所以家中已經在積極地為齊玨相看,希望早日定下一門好的續弦姻親,早日為齊家開枝散葉。
現在昌德伯夫人看中的人選,便是俞菱心的同父異母妹妹,俞芸心。
俞芸心比俞菱心小兩歲,如今也是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齊玨雖然比俞芸心要大了六歲,但是這個差彆也還不算太誇張,而齊玨身為世子,亡妻也沒有子女,若撇開如今奪嫡形勢中的對立關係不談,隻說門第條件,還是很說得過去的。
俞菱心不由暗暗心驚,縱然知道齊珮不過是過來拖住自己的,但這話題也確實讓她非常擔心。
如今父親俞伯晟看形勢倒是看得很清楚,蘇氏卻未必有那個明白的程度。尤其是蘇氏自己的娘家還是走到了吳王魏王的身邊,俞伯晟就算是跟蘇氏分說明白,俞家是與荀家站在一處的,也保不齊蘇氏心裡到底怎麼想。
對於俞芸心自己來講,要是真的長大了想明白了,願意踏踏實實過日子也就罷了,反過來要是隻是看著似乎想明白了,實際上還想“爭一口氣”,那齊家的這個想法簡直就是將青雲直上的梯子塞進她手裡。
說穿了,選個兩榜進士的青年才俊嫁了不算多難,可要想嫁給有爵之家的承爵世子,那可真是錯過這個機會就沒了。
齊珮當然也看出了俞菱心對此似是有些擔心,立刻便順著問下去:“不過這也隻是我娘現在的想頭,當然還得看府上的意思。不知道府上的二姑娘性子如何?”
俞菱心原本就有些擔心蘇氏和俞芸心真的腦子不清楚,而麵對齊珮過來故意的糾纏分神,也就更容易做出一個真誠的入甕姿態,當即秀眉緊蹙,也壓低了些聲音:“王妃實在抬愛了。舍妹如今年紀還小,仍是一團孩子氣……”
“哪裡小了。”齊珮含笑道,“荀夫人怕是長姐心腸,堪比父母,才會一直覺得妹妹小。其實荀夫人你自己不也是這個年紀定親的?上次我們王爺在莊子上辦詩會,我哥哥剛好偶遇了你們家二姑娘,還是挺聊得來,哪有那樣孩子氣。”
“偶遇?”這件事俞菱心是真的不知道,心神完全被吸引的樣子做的越發逼真。
而在齊珮含笑解釋的過程中,荀湘和永福縣主已經過來跟荀瀅說話了。俞菱心掃了一眼,隨即便聽齊珮又說起蘇家事,好像蘇家真的已經說服了蘇氏雲雲,似模似樣。
於是很自然的,非常掛念娘家,十分害怕家人行差踏錯的俞菱心便順著追問了好幾句,問了又問,甚至還有些焦急,以至於半晌之後才猛然注意到,先前坐在她身邊的荀瀅不見了!
俞菱心登時臉色一白,什麼蘇家齊家的事情都全然拋開了:“瀅兒呢?!”
齊珮的微笑十分鎮定:“剛才永福縣主不是說要帶她去賞菊麼?今年的貢菊特彆好,麗妃娘娘命人在含芳庭擺設了一百盆呢。”
“這丫頭,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就自己去賞花。”俞菱心的臉色越發難看,一邊說一邊就站起來,說要去找荀瀅。
齊珮立刻也隨著站了起來:“剛好我也想去那邊走動走動,同行可好?我順便也能給你指個路,到含芳庭過去可是有岔路的。”
俞菱心做出一副著急樣子,隻是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頭,邁步便向外走,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齊珮的目光中飛快滑過的三分得意。
而這時大部分席麵上的酒菜已經撤掉了,麗妃為了表示君臣同樂,便叫一眾命婦看戲賞花皆可,所以一時間裡從晏慶殿出來去含芳庭賞菊的人也不少,隻是眾人不至於像俞菱心這樣麵帶憂急便是了。
齊珮此時看起來格外體貼,居然腳步也加快到與俞菱心並肩同行,一邊寬慰叫她不必擔心荀瀅,一邊也說要打發人先過去看看,也找人問問,所以一路過去的時候還頗是引起了旁人的留意,讓好幾個命婦都聽說了荀瀅先跟著永福縣主去了含芳庭。
然而就在眾人剛剛踏入含芳庭的時候,卻見永福縣主與荀湘先一前一後地出來:“有人看見荀二姑娘麼?”
荀湘也望向了俞菱心:“二堂嫂,您看見瀅兒了嗎?”
俞菱心還沒說話,齊珮先詫異道:“咦?瀅兒不是剛才跟著你們過來的嗎?你們怎麼反倒問起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