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荀澈越發笑意深深,連日公務疲憊,朝政時局前朝後宮等等都壓在心頭,他也太久沒放鬆了一回了。
俞菱心瞧著他的眼光,也抿嘴一笑:“這問話也是有先來後到的,你先說,我再告訴你。”
荀澈多少有些沒趣,他當然知道俞菱心為什麼前世裡會一直烹白茶,因為他喜歡喝,俞菱心當然是為了“懷念亡夫”才一直喝,再說白了,就是“想他”唄。
可這明白歸明白,不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總是差點什麼。
幾個此起彼伏的念頭閃過,荀澈到底還是認輸了,將前一日得到的消息,交換的意思以及他後手的計劃都大致給俞菱心講了一回。
俞菱心倒是聽得十分認真,隻是等到這個話題說完,茶也都喝完了,荀澈再問俞菱心當初為什麼總是烹煮白茶時候,俞菱心給的答案卻是完全沒想到的:“因為家裡有很多啊,不喝就浪費了。”
荀澈簡直氣結:“你果然是嶽丈大人的女兒,家學淵源。”
俞菱心不由失笑,主動轉身去抱他:“哎呦,都老夫老妻了,難不成還要我天天說那樣的話嗎。再者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那些傷心的時候,我都不太記得了。”
“真的?”荀澈摸了摸她的臉頰,“好吧,我還是寧可你每日都開心些,前塵舊事,不記得也罷。”
俞菱心在他掌心蹭了蹭,又主動踮了一點腳去輕輕親他的嘴唇:“眼前雖然也有煩心事,可到底是與你在一處的,還有安哥兒,父親母親,弟弟妹妹,都是平平安安的。我有時在想,哪怕這就是一場夢呢,夢成這樣,我也知足了。”
荀澈心頭莫名地便是一酸,這大概就是注定的緣分罷,俞菱心總是能說到他心裡。天底下大概再也沒有比她更懂他的人了。
“可我不知足呢。”他不由笑了,欺身進前一步,便深深吻了下去。
最終,這偷得浮生半日閒的休沐,也還是沒有如何閒下來……
不過這樣的“不閒”,大約是比休息更讓荀澈神完氣足的。所以轉日進宮之時聽到宣帝居然提出對中秋宮宴之事的再度質疑時,精神抖擻的荀澈甚至不得不強壓了壓心緒,才調整出一副震驚與鄭重的姿態來。
其餘隨侍在禦前議事的閣臣以及中書省重臣當然也是各自震驚的,主要是不知道宣帝此言何意。若說盤查中秋宮宴,以及魏王吳王的品行等事,應該是在中秋之後立刻進行的,而且事實上也完成了。如今隔了大半個月,連兩位皇子的封地明旨都下了,宣帝要再次質疑此事?這是覺得皇家丟臉程度還不夠麼?
宣帝倒是也很快給出了解釋,起因果然是在皇後身上。簡單地說,就是在過去這大半個月宣帝又憤怒又羞慚,又是因為西北局勢煩憂,總體上已經心力交瘁的狀態下,皇後所體現出對兩個皇子以及麗妃的寬待,對宣帝的溫柔體貼,都讓宣帝很是欣慰。
所以宣帝在認可皇後所提“多休息,將國事多放手給太子”這樣建議的同時,也聽進去了皇後為吳王魏王的求情,或許也是身為一個父親,宣帝內心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們並沒有真的那麼不堪。
而當皇後指出,吳王好像在到露華殿之前是見過齊珂的,吳王與齊珂的說法又彼此矛盾等疑點的時候,宣帝還是帶著幾分期許,想要再翻此事。
閣臣們麵麵相覷,斟酌半晌之後還是首輔英國公禁言:“陛下的意思,臣等明白。隻是齊珂到底是去歲的案首,不可刑訊。且此事到底關乎天家顏麵,亦關乎士林學子之心,還望陛下慎重,以千秋聲名為要。倘若當真要審,臣以為,大內天牢並不妥當,還是交由大理寺處置為上。”
此時倒也顯出宣帝性子和軟的好處,雖然容易聽取後妃的意見,但被臣子們再拉回來也是不難。再斟酌兩回之後,宣帝最終還是下旨,命宗景司司正協同大理寺卿,再次詢問齊珂有關吳王之事。
因為如果齊珂確實是無辜指錯路,他應該根本就不知道露華殿裡有什麼香料之類的設計布局,那麼按道理來說,不管如何問詢,都應該不出問題。
反過來,倘若是問詢的過程中提到了什麼不該提的,那麼就是攀誣皇子,構陷郡王,以及欺君之罪,後果也不用多說了。齊珂自己必定滿門抄斬之外,還要繼續追究齊珂身後之人。
宣帝將話說到這裡的時候,群臣自然都是躬身領旨的。而荀澈身為中書舍人,站在右側的最靠邊的位置,居然本能地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著他,就像是在針對宣帝的最後一句“齊珂身後之人”一樣。
但荀澈隨著餘人一同直身的時候,神色卻是依舊坦然的,甚至還順著他的直覺回望過去,注意到了侍立在書架前的禦前中官常山。
常山顯然是沒有料到荀澈會這樣微微側頭回望過來,作為禦前的積年中官,不言不動麵上無波的本事自然是有的,隻是人再如何強自克製,也還是會互相打量的。
看著眼前年輕而俊秀的中書長史,回望過來的目光這樣坦然而平靜,唇邊也好像含著一絲絲似是而非的笑意,常山心裡居然莫名的一哆嗦——對那位齊案首的訊問,真的能如主子所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