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沉默了一會兒,她看了看女兒,“你今天回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難過。
記得很小時的時候,她和蕭赫就把女兒送到了少年宮去學音樂,那時候蕭若煙還小,總是想家,一周接一次,女兒最開心的就是回家了,每星期剛把她送過去,蕭若煙就會眼巴巴的:“媽媽,你周五一定要來接我啊”。
那時候,回家兩個字對蕭若煙來說是人間最美的存在,現如今,怕是唯恐避之不及了吧。
蕭若煙的聲音很淡,“媽,我要用一下戶口本。”
許念的身子一僵,她看著蕭若煙:“是……是要買房了麼?”
蕭若煙點了點頭,一雙眼眸盯著媽媽:“嗯,就要這一次,回頭有了房子,我就去派出所把戶口遷出去。”
這一句話說的,母女倆都是心理五味交雜。
曾經,為了蕭若煙和顏芷蘭的事兒,家裡幾乎撕破了臉。
女兒如此的倔強,這麼多年了,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再大的苦與痛都忍下了,現如今,她也不是小時候那個依賴她們的孩子了,她像是雄鷹要飛出這個家了。
曾經的一家人,從戶口本上分開,如果說之前蕭若煙跟她們的對峙,讓她們覺得不過是孩子的彆扭與堅持,還有緩和的餘地,可現如今,這就像是一個信號。
永遠的告彆。
掛在牆壁上的鐘表“滴答”、“滴答”的響著。
蕭若煙本以為許念會阻攔,還像是之前一樣歇斯裡地的大喊大叫。
可沒想到,她居然轉過身,緩緩的往臥室走。
她的背影不再像是蕭若煙記憶裡的那樣停止,略帶些佝僂,耳邊的銀發格外明顯。
太久了。
這十年的時間。
蕭若煙不僅僅證明了她對顏芷蘭的唯一,非她不可。
也徹底揉碎了母親的一顆堅定的心。
許念拿著戶口本回來的時候,手裡還拿了一個存折,“房子看好了麼?”
蕭若煙點了點頭,她早就看好了,看了不僅僅是一次。
許念看著女兒:“要貸款麼?”
蕭若煙點了點頭,雖然數額不多,但是對她來說也多多少少是個壓力,小顏知道她的性子,沒有去參與,她知道阿煙倔強,想要跟她證明她的愛。
物質不是衡量愛的唯一標準,但那卻代表了蕭若煙對她的一份承諾。
許念把存折放在了茶幾上,輕輕的說:“你也苦了這麼久了,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養養身體,不是說還想要要孩子呢嗎?”
蕭若煙像是被雷擊了一樣,她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許念。
許念滄桑的眼眸看著把她當敵人一樣防護的女兒,她緩緩的:“這錢是你這些年寄給爸媽的,我們一分沒有花,你拿回去。”
蕭若煙的嗓子哽哽的。
許念幽幽的:“若煙,你彆恨媽,以前……以前我怎麼也想不通。”
她不明白。
這個從小到大一直讓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是怎麼了。
是被下了降頭麼?
才會對一個女生戀戀不忘,連父母的話都不聽,再好的人也入不了她的眼,她是不是瘋了?
許念和蕭赫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封建思想讓她們認為這個世界就是陰陽調和,隻有男女才能在一起,至於同性戀這樣的詞眼,那是絕不應該存在於她們這樣階層的世界中的,那是上流人無聊時的玩物。
可女兒……
十年了。
許念從最初的怨恨掙紮,哪怕是女兒和顏芷蘭沒有在一起,已經見麵的時候,她還保留了一份幻想,想著這麼久了,她們之間肯定會有隔閡,有無法磨滅的傷疤,再好的感情也禁不起這麼久的衝淡。
可許念又一次錯了,女兒回來後,她去樓下偷偷的看過她幾次。
每一次,都是她和顏芷蘭一起。
她們笑的那樣開心,十指相扣,有的時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她們會看著彼此看許久許久,傻傻的笑。
她們自己或許都不知道。
許念卻都看在了眼裡。
蕭若煙搖了搖頭,擦掉臉上的淚,“這上麵的錢是給你和我爸的。”
許念看著女兒倔強的模樣,一行淚順著臉頰滑落,她緩緩的說:“上個月,媽媽心臟病突然發作了,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蕭若煙身子一僵,心像是被人用刀戳了一個大口子,汩汩的鮮血流了出來。
是她不孝麼?
她想要儘孝的……爸媽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這樣季節交替的日子,許念的身體尤其不舒服,心裡每次都跟壓著一塊大石頭一樣,那一次,她和蕭赫真的被嚇到了。
“媽媽不知道以後還能多久,還能看著你多久……”
死過一次。
許念看透了許多,她醒過來的時候,看著身邊的蕭赫,蒼涼又悲哀的說:“老頭子,我真害怕啊,害怕我死前看不到女兒。”
……
許念明白。
她如果想要在以後不多的日子裡去看看女兒,讓女兒不再這樣刺蝟一樣對她。
她能做的就是接納顏芷蘭。
她們的堅固的感情,讓她退步並妥協了。
許念看著蕭若煙,看著女兒瘦削的臉頰,緩緩的:“你爸那兒,還需要一些時間,媽會想辦法一點點去勸她。”
蕭若煙還是不敢相信,她的臉上掛著淚,怔怔的看著許念。
是真的還是夢亦或是……什麼緩兵之計?
曾經,父母也假裝柔和過,騙她回來,可回來後是什麼?
表麵上的放鬆,背地裡卻安排了一堆有誌青年見麵,她早就厭煩不堪了。
許許多多的時候,心頭的石頭壓得太重,蕭若煙又看不見小顏,看不見未來,她站在窗戶前,吹著夜晚的寒風,真想要腳一抬就這麼放棄一切。
可是她不能。
她的女孩對她說過:“阿煙,你要記得,隻要我們相愛沒有誰能將我們分開。”
她害怕。
她真的走了,她的女孩怎麼辦。
她答應過她的。
這麼多年了。
為了她和小顏的愛,蕭若煙跟家裡爭鋒相對,一顆心早就是千瘡百孔,輕輕一碰就會流出殷紅的血。
她誰都不信了。
她更是不能讓任何人傷了小顏。
許念看著她輕輕的:“過兩天,把那孩子帶回家裡吧,都已經買婚房了,總要見一見家長的。”
那一刻,那一瞬間,蕭若煙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她茫然的看著許念,“媽,你……”
許念忍著難受,她走過去抱住了蕭若煙,蕭若煙剛開始身子還很繃緊,到最後,許念像是小時候一樣拍著她的肩膀,輕輕的:“原諒媽媽吧。”
蕭若煙淚流滿臉,她死死的咬著唇,努力緩和著,過了許久,她才從胸腔裡發出了悲鳴一樣的低語:“你不認為我是怪物了?”
許念搖頭,臉頰的淚被甩了出去。
她心如刀割。
她到底是怎麼了,居然會對女兒說這樣殘忍的話。
“我不是怪物,不是變.態……”
蕭若煙的身子顫抖,她一雙淚眼死死的盯著許念,“媽,我隻是愛她……我真的隻是愛她。”
“愛”字太重,她們為了這簡單的相守,全都付出了血淚的帶價。
她以為這一輩子,都會跟父母這樣冷若仇人了,根本就不可能被她們接納。
她早就心死如灰了。
可現如今……
她等到了是麼?
許念閉了閉眼睛,一張臉上老淚縱橫,她抱緊女兒:“我知道,我知道……是媽,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