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座下鴉默雀寂,安靜得有點詭異。

隻有屏風外時不時傳來幾陣聊天的哄笑,氣氛熱烈得與此處判若兩極。

夏星燃微側著身,投向來人的視線有些怔愣。

依舊是那副極具混血感的麵孔,眉楞銳厲,眼窩深深,胸前的勃艮第紅領帶非但沒有增遞觀者的視覺溫度,反而令他身上的沉穩氣度越發厚重內斂。

與上次碰麵不同的是,對方沒有偏目看他,腳步遠停在社交距離之外,周身一派閒適淡然。

緩過神來的眾人遠沒有他淡定,齊刷刷地從座上彈起,或上前接迎,或展開笑臉,行注目禮似的隔人望著。

“陸先生,歡迎歡迎!”吳凱嵐作為劇組代表,主動向陸琛握手問候,“知道您公事繁忙,本不該占您私人時間的,可又怕不發邀請於禮不合,多有冒昧,還請見諒。”

陸琛極淡地笑了下:“吳導客氣了,我們第一次正式合作,於情於理,我都應當到場。”

陳總趕赴江都就為此刻,見兩人鬆手,他忙接了上去,笑容滿麵地說完公式化的恭維客套,心滿意足地遞出了名片。

同他目的一致的張總杵在旁邊,剛才那道清冷冷的視線仿佛還凍在他的臉皮上,他咽了咽口水,收拾心態預備上前。

許是他動作慢了,不待他張嘴,陸琛已經從他肩旁越過,被眾人請到了唯一空著的主位落座。

“抱歉諸位,天氣原因,航班延誤了四十分鐘,我來遲了。”陸琛麵容平和地簡單解釋,色調淡漠的眼珠微轉,重新對準了剛剛坐穩的張總,“不過幸好,我沒有錯過張總的‘好戲’。”

陸琛過時不至,眾人原以為他像傳聞中說的那樣,不會參與這類小事,眼下本尊到場,誰還在乎他來得遲不遲,連連表示理解。

隻有被點名的張總心裡發窘,訕訕將茶杯往裡推了一點,說:“……陸先生誤會了,我剛才隻是隨口開個玩笑,沒成想被您聽去了。”

他扯著臉皮咧開嘴,伸手指指夏星燃:“吳導這不是新找了個素人小演員麼,我跟老陳就想瞧瞧他資質怎麼樣,如果合適的話,想讓他考慮考慮我們兩家公司,簽下來以後好好培養。”

陳總不動聲色地撇清關係:“是啊,老張正給這小孩出題呢,剛巧您就進來聽見了。”

張總尷尬地強調道:“玩笑話,我說的那是玩笑話。”

陸琛牽動唇角,不甚在意的模樣:“吳導在業內有口皆碑,被他發掘的素人,定有可取之處。”

人都愛聽好話。

吳凱嵐被張總惹出的不快登時散了大半,他笑著自謙:“過譽了過譽了,我可受不住這麼高的帽子。”

他看向眉間輕蹙、不知在想什麼的夏星燃:“但是這小子是真不錯,長相好,骨子裡有靈氣,是株難得的好苗子。”

陸琛這才移動視線,到場後第一次正式望向了那道清瘦頎立的身影。

夏星燃迎著他的眼睛,也瞧過去。

對方眼底不起波瀾,表情也沒有點滴變化,仿佛多日未見,他已然忘了麵前的小孩與自己有過兩麵之緣。

這很正常,夏星燃想。

“既然難得,我也信一次吳導的眼光。”陸琛語氣平淡,開口的同時,指節輕動,做出一個很小的手勢。

與他同行的助理小姐含笑上前,雙手捏著名片邊角,溫溫柔柔地呈到夏星燃麵前:“您好,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有意向了解我們公司,可以添加微信,或者撥我電話,屆時我們再作交流,詳談更多信息。”

名片邊角圓潤,設計樸雅,攜著淡淡的香水餘味,和紙片中央的名字兩相呼應:薑嫻。

夏星燃稍稍猶豫,抬手接了下來。

“唉唷,感謝陸先生給我麵子,這可真是太榮幸了。”吳凱嵐心花怒花,更替夏星燃高興,“星燃,還不快謝謝陸先生。”

陸琛已經垂了眼,俊闊眉骨下,長而平直的睫毛遮住隱在陰影裡的小半眼眸。

他執起服務員新斟的茶水,慢轉杯盞,遲遲沒有往嘴邊送的意思。

薑嫻隻餘光瞄了老板一眼,心領神會地開口回應:“吳導說笑了,隻是給彼此一個雙向選擇的機會罷了,哪至於說道謝的話。”

她對夏星燃溫婉一笑,向外做出“請”的姿勢:“接下來的交談或許不便有旁人在場,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還請您先和我離開。”

從剛才開始,cbl董事長的執行特助就對一個將將成年的孩子您來您去,陳總幾人怎麼聽怎麼彆扭,然而董事長本人麵色平靜,特助小姐也姿態從容,他們不免懷疑是自己格局小了。

夏星燃頭回跟“大人物”的助理打交道,倒沒他們那樣的複雜心思。

對方委婉禮貌地下逐客令,他也客客氣氣地回了一笑。

轉身時,吊燈暖亮的光線自鼻梁滑落,扶掠肩頭,勾掛著隨步揚動的發絲末梢,返照出轉瞬即逝的微茫光點。

陸琛擱下茶盞,不動聲色地掀動眼簾,目光追著那點被屏風掩去的光亮,最終靜落在木格雕琢的昂首小雀上。

主賓既到,不多時,擺盤精致的開宴涼菜依著禮儀次第上桌。

張總有意擺脫方才險些鬨出的窘境,殷切地找陸琛攀談:“陸先生,您嘗嘗這道桂香乳鴿,這是江都獨有的特色菜,出了名的肉骨酥嫩,尤其熏料中多加了精選的小葉蘇桂,口感十分清爽。”

沒辜負他的口舌賣力,陸琛屈指撐在下頜,唇線舒展著乜向了他:“沒想到,張總竟是位精於品鑒的老饕,想必你對當地的桂椒酒也有所了解吧。”

“哪裡哪裡,我隻是平常饞嘴罷了。”張總心下頓喜,有聲有色地講起了早先聽來的釀造工藝。

陸琛坐姿不變,色澤清寒的眼珠對準了他,再沒看過旁人,像是聽得萬般認真。

那目光淡漠如舊,卻看得張總倍受鼓舞:“陸先生要是感興趣,不如叫他們先上一瓶,給您嘗嘗?”

陸琛還是那副麵無情緒的樣子:“好啊,有勞。”

一句“有勞”,砸得張總受寵若驚,他忙讓服務員取酒,親自開蓋捧到陸琛座旁,弓身將細瓷酒盅斟滿,說話時也沒舍得把腰板挺起來:“陸先生,您請。”

言語殷勤,動作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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