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開先沉默片刻,隨後道:“既然如此,咱們且在此立個誓言,不管誰當了幫主,若是將上官大姊的仇拋諸腦後,不肯費心查詢凶手,日後必遭五馬分屍之刑,在江湖上被人人唾棄。”
樂知聞立刻道:“顏二姊這話說得很是。”
顏開先站起身:“既然如此,咱們就在此歃血為盟,關兄弟,你去打些水來。”
按照慣例,歃血為盟需要用酒,但因著上官幫主的事情,顏開先等人全部滴酒不沾,所以便用水代替。
眼看關藏文就要出門,阮時風卻道:“且慢。”
顏開先瞧她一眼,冷笑兩聲:“阮捕頭,你有什麼見教?”
阮時風搖頭:“如今凶手未知,大家都有嫌疑,那水還是請旁人來打的好。”
顏開先倒是沒有反對,隻道:“此地並無旁人……罷了,隻好勞煩一下那位朝姑娘。”
其餘人也沒有反對,昨日他們雖然有些奇怪,為什麼明思堂會被人租下,不過朝輕岫如今年紀不大,十多年前當然更小,明顯與老幫主之死無關,也就默認了請對方幫忙。
接到消息的朝輕岫想了想,最後還是答應了客人的要求。
倒個茶而已,她親自動手,反而可以將事態掌握在自己的控製當中。
不到盞茶功夫,朝輕岫就帶著水壺進了廳堂。
壺內裝著李遙臨走前替她煮的涼茶,朝輕岫覺得顏開先等人應該不太介意飲料的類彆,而重新燒水又過於費時,就直接帶了過來。
阮時風接過水壺,道:“辛苦朝姑娘了。”
朝輕岫:“舉手之勞。”
麵對外人,顏開先也收斂了麵上的冷意,客客氣氣道:“姑娘既然來了,不妨也留在此地,為接下來的事情做個見證。”
朝輕岫微一欠身,隨便挑了張位置相對靠門四腿還算健全的木椅坐下,饒有興味地自拙幫的幫眾做事。
顏開先倒了一碗茶,然後拔出匕首,割破手指,將血滴入碗中,然後再將碗遞給下一個人,到了最後,連跟隨顏、田二人過來的下屬都有樣學樣,滴血入碗後,眾人才各自飲了一口血茶。
田長天一抹嘴,隨後三指向天,道:“我田長天在此立誓,今後必定用心……”
他話音未落,忽然身形一個趔趄,倒回椅子當中。
與此同時,蕭向魚、阮時風等人也都紛紛站立不穩,麵露驚詫之色。
樂知聞在幫內一向以雜學見長,此刻試著運氣,發現丹田內的真氣滯澀無比,一身功夫須臾間如猶如冰消雪融,至多隻剩一二成,難以與人動手。
他抬起頭,首先看向朝輕岫,卻見明思堂如今那位主人也正看著他們。
有些驚訝,但情緒不明顯,反而透著種該來的果然還是會來的認命。
……這姑娘怎麼回事,難道平時就經常能遇到意外嗎?
朝輕岫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一一掃過,她研究《岐黃書》已經有些時日,略懂了些醫學常識,發現那些自拙幫的幫眾有一個算一個,此刻全都一副中了毒的模樣,發現樂知聞正望向自己,也看向對方,一本正經道:“閣下放心,此事並非我做的手腳。”
蕭向魚右手按著扶手,麵上血色儘褪,片刻後道:“非我定要懷疑,但……但若不是姑娘,又是誰動的手腳?”總不能說是茶葉質量有問題罷?
就在此刻,顏開先毫無溫度的聲音從上首傳來:“自然是我做的。”
樂知聞麵露驚駭之色:“顏護法,你……你怎會用下毒的招數?”
顏開先冷道:“換作以前,我也想不到我會用下毒的法子,隻是姓顏的無能,十來年了,一直沒法替老幫主報仇,隻好出此下策。”又道,“當時幫中曉得老幫主養病忌諱的人,不過我們幾個,今日大家一道去死,總能將那人帶著一塊去見老幫主。”隨後緩和了口氣,“至於其他人,乃是無辜受到牽連,我冤殺了自家姊妹弟兄,犯了自拙幫的幫規,照例以死相謝。”
眾人聽了她的話,全部張口結舌,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半晌後,阮時風苦笑:“罷了,老幫主待我恩義深厚,今日縱然賠一條命在這裡,也算不上冤枉。”
樂知聞低聲:“所以顏護法自己也服了毒?”他瞧一眼碗中的血茶,“我方才卻沒看出茶裡有什麼問題。”
顏開先:“我將藥粉塗在請帖上,其實那藥本來無毒,隻要服下一個時辰內不沾生血,便什麼妨礙也沒有。”然後像是忽然想起朝輕岫似的,對她道,“朝姑娘莫怪,此刻若是叫你出去,隻怕會通報官府,還請在此多坐片刻,我隨身帶了些金銀,事後全都賠給姑娘壓驚。”
朝輕岫微微搖頭,道:“顏護法義氣深重,在下十分佩服,隻是在此坐一會,並無妨礙。”她再怎麼沒有摻和的打算,到了此刻,也無法置身事外。
顏開先打量她一會,道:“姑娘好膽氣,隻可惜顏某將死之人,沒法交姑娘這個好朋友。”
田長天忽然道:“顏護法的功夫比咱們都高,若是大家毒發身亡後,你獨自服下了解藥,那又如何?”
顏開先看他一眼,抽出佩刀,倒轉刀柄遞了過去:“你若不信,直接動手便是。”
田長天看那刀一眼,閉了嘴不再言語。
朝輕岫開口:“請問顏護法,從中毒到毒發需要多少時候?”
顏開先:“大約半個時辰。”然後安慰了一句,“中毒之人將逐漸虛弱而死,過程並不痛苦,諸位無須憂慮。”
朝輕岫覺得其他人聽到顏開先的話,應當不會特彆快活。
她沒料到顏開先的思路如此清奇,一下就把老相識故地重遊的劇情推進到為老幫主殉葬的節點,麵上神情不變,隻向顏開先笑道:“反正此刻大家都沒旁的事情要做,不妨談談昔日之事,或許能夠理清些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