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水與郜方府地理位置相近,兩地人說話的語音也差不多,都有種江南水鄉特有的綿軟之意。
沒了往來行商,樺水城的城北顯出一種荒涼蕭瑟的意味,茶肆附近的數間屋子都顯出一種殘破之態,其中一些更是早就人去屋空。
難怪這裡人少,隻有周老大夫那種不必出門給人看診,每日隻是待在家裡製藥的人,才能在此安靜住下。
茶肆的老板送了一隻茶壺與兩隻茶碗過來,又殷勤地替兩人倒好了茶,欠身道:“您二位請用,若有吩咐,直接喊人就是。”
茶湯顏色清澈,氣味清新,雖然算不上多好,倒也足以解渴。
朝輕岫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茶鋪裡麵,有人正在打葉子牌,周圍吐了一地瓜子皮,有人正在納涼看書,一碗茶喝了大半天,老板也不趕人。
五十步開外,兩位閒漢正縮在屋簷的影子下麵聊天,他們默默望著城南的燈火,一人轉頭向另一人道:“時候實在太晚,還有三刻就到酉初,秋月閣應該就快散場。”
在這間滿是塵世煙火之氣的茶肆中,朝輕岫輕輕放下了茶碗。
夏天太陽落山晚,此刻天色依舊明亮,顏開先望著端然閒坐在自己對麵的朝輕岫,卻覺得好似有一抹陰影投在了幫主的眉骨之上。
周圍風聲微微,樹葉婆娑。
朝輕岫雋靜的麵孔上忽然泛出了一點銳利的笑影,她垂下目光,就像是行走在暗夜中的武者,將刀鋒悄然背到了身後。
她的袖子拂了過來,仿佛一片白色的雲從山岫間飄出,遮住了旁人的視線,顏開先能感到,幫主正以指做筆,在自己手心寫字。
顏開先的瞳孔猛地一縮,卻控製自己的視線沒有移動。
身邊的朝輕岫向她望了一眼,微微頷首。
顏開先站起來,毫不猶豫往不遠處的廢屋方向走去,她大馬金刀地站到那兩位閒漢身前,道:“朋友,在下有事想要打聽。”
說話間,顏開先作勢要拱手,然而明眼人一看便知,她雙臂一抬一揖之間,已將兩人的穴道全數籠罩在接下來的招式下麵。
閒漢的身形驟然繃緊,下一瞬,他仿佛一條落在砧板上的活魚一樣,從地上猛地彈起,整個人毫不猶豫地撞向顏開先,可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前一刻,顏開先原先堅固巍峨的身形像是忽然變得單薄了,她的後背仿佛變得很輕,輕成了一片葉子,風一樣閃了過去。
她身法迅捷異常,隻是毫無花俏的一個縱身,整個人已經落到那些閒漢身後。
那位閒漢急速轉身,他轉向的同時,上半身已熟蝦般弓了起來,並向後遽退,同時拔出藏在衣服下的分水刺,長臂輕揮,分水刺已如毒蛇般釘向顏開先的胸膛,另一人則展開雙臂,仿佛大鵬般騰空而起,向著朝輕岫的方向淩空撲去。
麵前人武功比顏開先想的更高,她察覺到對方的打算,勁力外吐,毫不猶豫地施重手法將麵前的閒漢擊斃,卻已經來不及阻攔向著幫主奔去的第二人。
此時此刻,朝輕岫依舊坐在原地,神情溫雅,寧定,點塵不驚,隻是由麵朝茶肆,變成了麵朝街道。
飛撲的閒漢帶起一陣濃鬱的陰影,那道陰影眨眼便覆到了朝輕岫身前,就在此時,朝輕岫垂落於身側的的袖子忽然揮起,像是天幕上橫起了兩道白虹,電光石火間,她雙掌自袖中一齊擊出,鐵錘般重重印在那位閒漢的胸骨之上。
朝輕岫沒管敵人的攻擊,在她雙掌擊中對方胸口時,一陣肋骨碎裂的聲響清晰傳來。
與此同時,空中傳來銳利的破空之聲。
顏開先方才一時情急,看到有人對幫主下手,竟抬手將隨身單刀飛擲出去。
但見空中冷光一閃,單刀的刀刃已經從後刺穿那閒漢的胸口,朝輕岫掌心中再度有勁力湧出,將方才擊中之人震飛出去。
胸骨粉碎,後心被刺穿,到了這一刻,那閒漢終於徹底失去了氣息,再也無力動手。
從朝輕岫向顏開先示意,到事情塵埃落定,不過數息功夫,周圍喝茶的客人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看見兩具屍體橫在長街之上。
顏開先回到茶肆中,她看到朝輕岫的臉頰上浮起了一陣不正常的血色,知道是運氣太急導致,若是不好生調息隻怕會受內傷,卻見片刻之後,朝輕岫麵孔上的血色就逐漸消退,顯然已經沒什麼大礙。
她低頭看了眼邊上“閒漢”的屍體,發現對方上半身扭曲成了一個乾癟的怪異姿勢,覺得幫主的武功隻怕還在自己估計之上,又想對方明明早就察覺不對,卻一直坐在茶肆內以逸待勞,實在頗具膽氣與自信。
無人知道,朝輕岫的內功是以《清心訣》為根底,這門武功威力不強,卻勝在不易走火入魔,她方才之所以不走,實在是因為輕功太過一般,當真選擇退避,隻怕更容易露出破綻,而她的掌法卻是來自《玉璿太陰經》,手臂上的經脈也已打通,正要與對方硬碰硬的話,勝算反而更大。
朝輕岫調息已畢,側身向顏開先溫聲道:“兵貴神速,你現在過去,隻怕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