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頭,朝輕岫繼續道:“應山長的私庫落成不過三個月,所以不必細查之前瓊台宴的情況,隻看三、四、五月份的五甲名單就是,三月份五甲排名第一的是高懷書,他三次都考入五甲,真要想猜,四月就該猜到庫房內發生了變化,北臷使團卻是直到五月份才突然過來的,所以不是他。師思玄知道圖紙在木猴左目中,她了解的內情太多,可以直接排除。路遠山跟高懷書一樣,杜知鳴參加過第一次跟第二次的瓊台宴,若是此人的話,也能在四月猜到不對……隻有參加且僅參加過四、五兩個月瓊台宴的人才滿足條件,我將名單篩過一遍,發現隻有戴蘭台一人符合要求。
“石碑不怕火,結合四月瓊台宴的情況,戴蘭台就能猜到,存放在此的是一樣怕火之物,若是他推斷準確,那麼隻要細查書院大庫房內四五月份時存進來的、可以燃燒的東西,就能知道布防圖所在,所以當夜偷取布防圖之人隻知道木雕有問題,卻不清楚地圖在木雕的左目之內。”
“當然到了此處,在下也不過疑心而已,隻是戴蘭台今日又出現在了此地,而且鞍馬早備——對於暗探而言,若是憂慮自己身份暴露,想要洗手上岸,自然是跟著主使者一道離開的好。可惜被我們橫插一杠,沒能成功,不過假若此人當真有問題,那即使預備隨使團脫身,也不至於什麼都不準備,倘若他在身上或者是馬鞍裡藏了大量錢鈔,那身份基本可定。”
說到這裡,朝輕岫向麵前人一拱手:“所以我還有事想要勞煩——李兄事後可願意找機會替我驗一驗此人身份?”
李歸弦不答反問:“今日來此的還有那個徐非曲,姑娘並不懷疑她麼?”
朝輕岫笑道:“要是她也是暗探,何苦留下書信,又何苦過去割纜繩,難道是演戲給那位伍大人瞧嗎?”頓了頓,又道,“不過即使沒有這些,我也信她不是。”
這次提問的事顏開先:“為何?”
朝輕岫微微一笑:“這個麼,就像初次相見,應山長便委我重任,李兄不知內情,就肯隨我奔馳……其間緣故,大抵就是如此。”
萍水相逢,自有白首相交,傾蓋如故。
李歸弦:“方才為何不趁著那人還在,直接查他身周?”
朝輕岫:“我也想過,不過還是等徐君回了書院再說罷,她並非江湖上的亡命徒,此事牽扯太大,後麵未必沒有報複。”
她自己倒是不怕針對不怕危險,不過大部分人,應該都更喜歡平靜的生活。
李歸弦聞言卻搖頭:“已經來不及了。”
朝輕岫看向李歸弦,忽然心中一動,意識到了什麼,抬頭向著來路望去。
暴雨中,馬蹄聲隱隱傳來。
朝輕岫望了許久,終於看清了來人的輪廓。徐非曲騎在馬背上,正向此地而來,她平常都是輕衫大袖的打扮,然而此時此刻,誰也不會以尋常文士學生看待她——徐非曲的馬背上,掛著一個猶在滴血的首級。
那是戴蘭台的首級。
天地間
風雨飄搖,徐非曲昂然居於馬背上,胸口不住起伏,片刻後啞聲道:“我聽聞江湖幫派入夥,都該納個投名狀。”掃一眼地上首級,“那便是在下的投名狀。”
方才朝輕岫之所以將軟甲交給徐非曲,自然是暗示對方路上當心。
能考入學院五甲的人,沒有一個是笨蛋,徐非曲更是一點就透,不過她考慮的卻不是警惕防範以便順利返回書院,而是趁機弄清楚真相。方才告辭之後,兩人剛走了一段路,徐非曲就趁戴蘭台不備突然發問,她言辭如刀,後者未及掩飾,被同學瞧出不對,下意識就想滅口卻沒能成功,反而被增加了足量防禦的徐非曲反殺。
以上過程並非來自於徐非曲口述,而是由李歸弦轉告。
徐非曲:“你怎知道……”
李歸弦道:“我聽到了。”
徐非曲:“……”
隻能說書院學生大多不是習武之人,對高手五感的靈敏程度缺乏足夠的認知。
徐非曲方才“投名狀”的話並非隨口一言,數語之後,就翻身下馬,對著朝輕岫拜了一拜,口稱:“幫主。”
朝輕岫連忙回禮,隨後親手扶徐非曲起來,她本來想問對方的學業該如何辦,然而話到口邊,又覺得不必多問。
徐非曲不是那種熱血上頭,就不管不顧的性格,對許多事情反而有些冷淡,既然此刻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隻有承她厚意。
大雨一時半會還不會停歇,不過眾人該聊的已經聊過,彼此間再沒疑問,也就乾脆冒雨上路。
書院在山上,冒著雨走山路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於是眾人在城郊選了個同樣有著“不二齋”標誌的客棧,住進去暫時休息。
顏開先問店掌櫃買了幾身乾淨的布衣,又將臟衣交給店內的仆人幫忙漿洗,等所有人梳洗完畢後,才重新聚在一塊。
朝輕岫雙手捧著熱乎乎的茶杯,感覺自己以後可以往安樂椅的方向轉型。
雖然地圖已經被找回,不過北臷人不幸遭遇意外,書院中某位學生也因為雨天騎馬不幸摔破腦袋身亡,眾人的麻煩還遠遠沒有結束。如今應律聲已經被永寧知府帶走,朝輕岫回程時已在思考,該如何將人撈出來。
朝輕岫:“布防圖丟失自然是重罪,不過案件還在偵辦期,咱們稍後就說應山長此前不過放出風聲刻意誤導旁人,其實原圖還在書院當中。”
徐非曲眉頭緊鎖,末了道:“也罷,隻盼楊知府能夠聽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