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鄉城規模本不如郜方府,不過因著耿曹兩人在此,還有白河幫船運之事,近年來的繁華程度反而猶有過之。
有王占定從中穿針做線,兩邊自然一拍即合,蕭向魚不辭辛苦,在郜方府與奉鄉城之間來回跑了幾趟,等到五月中,雙方的生意慢慢做了起來。
蕭向魚目前想先逐漸將生意經由施州、崇州、壽州再鋪到容州、安州那一帶,再遠些的地方就不必太著急,畢竟過了安州再往北,就不再是江南武林的勢力範圍,而是官府中繡衣衛與花鳥使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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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雨水比去年更多。
初夏的雨水仿佛是一陣連綿不斷的思緒,悠悠然飄蕩在天地之間。
街道上,數騎帶著鬥笠的人馬向自拙幫總舵方向馳去。
近來不少人染病,幫內二堂特地派了人跟官府的大夫們一塊出義診。
李遙正坐在馬背上,身側掛著醫箱,跟在穿著淡青色外衫,稍稍遮掩過五官形狀的朝輕岫身後。
朝輕岫需要在實踐中磨練技能,卻不好叫旁人知道她一直不在總舵,所以出門時常會稍作喬裝。
細雨如煙。
清波街位置本就偏僻,眾人又是抄小路回幫,此刻天已向晚,周圍人際漸漸稀疏,最後竟是空曠無人。
朝輕岫忽一直身,伸手勒住馬韁。
她一停,其他人也隨之停下,動作整齊得就像仿佛所有人都有著同一個意念。
朝輕岫的目光在周圍空蕩蕩的街道上一掃而過,隨後向身側一示意,其餘人竟毫不猶豫,即刻再度策馬而去,將她一個人留在原地。
從動到靜,再從靜到動,整個過程十分安靜,除了馬蹄聲外,居然聽不到一絲說話聲。
雨是微雨,風是微風,飄揚在天地間的綿綿雨絲,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籠子,將一切的人與物都關在了其中。
朝輕岫高踞於馬背之上,整個人竟有種遺世獨立的沉靜。
她沒有走,她還在等。
天色逐漸黯淡,無數細密的雨絲聲響忽然變得微弱了,被一股更加鮮明而凜冽的意象所壓下,一道黑沉沉的,仿佛吞沒了各色油彩的箭影,刹那間從雨幕的這一頭,飛至雨幕的另一頭。
朝輕岫驟然轉身,她幾乎能感覺到冰冷的箭尖已迫至自己眉睫。
她伸手在馬背上輕輕一撐,整個人隨之飄起,同時螢沉鏘然出鞘,秋水般的劍光在半空鋪開。
黑箭的箭頭準確而沉重地撞在螢沉上,去勢連綿不絕,竟一時沒有從空中跌落,片刻後,那枚箭頭忽然從中裂開,散出一股不祥的灰色煙氣。
與此同時,朝輕岫敏銳地捕捉到遠處有一種聲響。
那是弓弦的聲音。
雨勢減弱,殺意卻更濃,生死之間,朝輕岫不退反進,手中短劍急速展動,在灰煙中硬生生斬出一道空隙,她自隙中縮身縱出,一掠丈許,在丹田中真氣由清變濁時,又恰到好處地在第二箭的箭
身上一點借力,整個人再度浮起,身形一閃已至利箭來處。
偷襲之人不料朝輕岫戰意如此狠絕,大有寸步不讓的架勢,明知此地有人埋伏,卻偏偏提著短劍,毫不畏懼地一頭撞了過來。
埋伏在此的是一個穿著夜行衣的蒙麵人,此人的身手相當不錯,然而選擇弓箭作為武器的人,許多都不擅長近戰,朝輕岫當下以劍做掌,玉璿太陰掌上的功夫已經源源不斷施展而出。
劍光霍霍,細柔的雨絲被朝輕岫劍身上的氣勁所蕩開,隻聽短促的數聲輕響,第一聲弓弦繃斷,第二聲是蒙麵人右掌齊腕斬落,第三聲最輕,伴隨著嗤的一聲微響,螢沉的劍尖已深深刺入了那人的心口。
得手後,朝輕岫甩掉短劍上的血珠,將螢沉掛回腰上。
她出劍、收劍,整套動作猶如行雲流水,若是應律聲那樣的高手在旁,一定能發現朝輕岫近來的功夫又有精進,身法與招式間,多了種渾然天成、大巧若拙的感覺。
她低頭去看,方才偷襲之人所用的長弓乃是精鐵打造,弓與箭都是黑色的,樣式與常見的弓箭有些不同,給人一種一見難忘的心驚之感。
朝輕岫擊斃偷襲者未久,不遠處有馬聲傳來,火光飄在空中,向著此地移動。
方才先走一步的幫眾將消息順利傳回總舵,顏開先親自帶著幫內精衛出門接人。
眾人舉著火把,將街道照得亮如白晝。
顏開先:“幫主。”她細細看過一遍,確認朝輕岫一切無礙,方才放下心來,掃一眼地上的屍體,道,“外頭畢竟人多眼雜,不若先帶回總舵?”
朝輕岫頷首。
清查過道路後,將屍體運回總舵,交到二堂那邊。
幫主遇刺不是小事,樂知聞與周老大夫一塊去檢查屍體。
專業殺手,身上留下的線索不多,唯有一點需要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