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輕岫看許白水神色,知道她與自己想到了同樣的事情,於是道:“我也覺得不大對勁。
“自拙幫與白河幫算是鄰居,平常多少聽說過幾句那邊的消息。據奉鄉那邊的人說,杜幫主對曾四娘子的態度隻是不冷不淡,勉強也能說一句友好相處,在對待焦五爺與鄭六娘子時,反而不太和善。他常打罵焦五爺,在派人巡查鄭六娘子的分舵時,也總是喜怒不定。尤其是焦五爺,兩年前更曾被當眾打得吐血倒地。”又笑道,“朝某素聞少掌櫃家學淵源,若是換做你站在杜幫主的位置上,又會如何行事?”
許白水心知考題到了,於是回答:“最好的局麵當然是上下一心。要是難以做到,那麼就算是為了麵上過得去,也得先穩一穩老三。”
在江湖上行走,多少需要講究點義氣,那時杜老二已經占了幫主名分,就算真的要跟沙老三起衝突,也得確保自己是占理的那一方。
許白水:“老五老六的本事一般,等老三離開總舵後,得扶持一下兩人,算是提攜後進。”
這樣安排,也能省得老四一家坐大。
她說著,覺得自己的管理思路雖然沒有亮點,卻也沒有大問題,屬於江湖幫派管理者的正常思路。
而與之相對的,杜老二的馭人之法就讓人全然無法理解。
朝輕岫:“其實杜幫主當日為何要與沙三娘子爭執,我倒是有些頭緒。”
許白水:“願聞其詳。”
朝輕岫:“我曾問過顏姊姊一些舊事,據說那位杜幫主的武功比上官大姊差上一籌,兩人當日曾因故較量過一番,上官大姊因此受了內傷,杜幫主想來也不會好受到哪去。”
許白水微微恍然。
武林人的武功因為受內傷而退步,並不是什麼罕見的情況。
上官暉的大正手也是江湖知名武功,杜老二遭此重創,必不會好受。江湖人素來傾慕強者,若是他的武功因此大為減損,一幫之主的位置未必能夠坐穩,當然就容不下武功與自己相差無幾的沙老三,所以才會想法子將人驅逐出總舵。
所以杜老二不是想與沙老三吵,而是不得不與沙老三爭執,寧願冒著幫派分裂的風險,也不許人繼續待在總舵中。
朝輕岫語氣溫和:“幫主行事顛三倒四,焦五爺卻依舊忠心耿耿,朝某很佩服他的義氣,一直想請他來見上一麵。”
許白水聽著朝輕岫溫和的聲音,心中忍不住感慨,雖然她打定主意過來結交朝輕岫,但要是後者這麼溫聲細語地邀請自己見麵……許白水覺得自己也會有些忐忑的。
朝輕岫道:“在下每每遞了書信過去奉鄉城,焦五爺卻總是推辭搪塞,不肯過來與在下見上一麵。”
許白水一點頭,心領神會:“我正好要去奉鄉城辦事,到時候就將焦五爺請來,帶他拜見朝幫主。”
朝輕岫看她一眼,目中泛起一絲笑意。
許白水摸了摸鼻子,知道對方肯定就“請”這個字做了一定解讀。
雙方初次相見,不好交淺言深,朝輕岫與許白水幾乎是不動聲色地將事情議定,而後又閒談數句,許白水便施施然告辭離去。
等客人離開,應律聲才從屏風後走出。
朝輕岫此前並沒傳消息到快平生請供奉過來,不過看見應律聲忽然現身,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應律聲凝視著許白水的背影,道:“許掌櫃知交遍天下,許白水在她的兒女弟子中,資質隻能算是中庸。”
朝輕岫輕聲:“能在許大掌櫃手下混個中庸的考評,已經是難得的優秀人才”又笑道,“這樣大的生意,也需要多些人支撐。不二齋貫通南北,數十年間聲名不墜,必有其立身存世之道。我素慕英名,也想領略許少掌櫃的風采。”
應律聲點一點頭。
目光對視之間,雙方都算明白彼此話中含義——就像皇帝的孩子太多,很容易引發鬥爭,許大掌櫃的晚輩數量如此之多,彼此間也難同心協力,這些年輕一輩的人可能有著不同的立場,今後究竟由哪一派上台還未可知。
萬一上台的人親近孫相,那對江湖人而言顯然不算好消息。
朝輕岫此刻想知道的是許白水的傾向,正好本就計劃對奉鄉有所動作,若是許白水當真押注自己,那麼時機也算成熟,於是就在閒談時透了點消息給對方。
*
許白水敢說帶焦五見朝輕岫,自然是有將事情做成的把握。
她來見朝輕岫時十分低調,旁人也不曉得不二齋的少掌櫃抵達了郜方府,又過了兩日,許白水才不緊不慢地放出消息,邀請白河幫裡的人去湧流灣見麵。
——之所以將見麵地點定在湧流灣,許白水明麵上的理由是此地剛剛出了事,自己很想近距離瞧瞧。
許白水放出風聲的時候,並未點名要見焦五,不過依照她的想法,此人作為眾人皆知的杜幫主死忠,得到消息後應該會來見自己。
她料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