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輕岫掃一眼桌上血衣,微微頷首,意似嘉許,然後以指為筆,蘸水在桌麵上寫了三個字。
焦五看著桌麵,麵色一時間似有所悟,一時間又有些疑惑:“此人不就是……”
朝輕岫溫和:“在下也不好應允五爺何事,不過從此人身上查起,或許能有轉機。”
焦五熟悉白河幫的內部情況,他缺少的隻是一個合適的切入口。
就在此時,朝輕岫又抬起頭,望向許白水的方向。
四目相對間,許白水微微彎下腰,向前躬身為禮。
朝輕岫:“為免焦五爺獨木難支,許少掌櫃也會施以援手。”
焦五心中微凜。
許白水插手此事,確實是為了幫他忙,但更多的是為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有了外力的援助,焦五這邊的勝算自然大為提高,雖然此後難免受製於人,但想到如此一來,自己最大的隱憂便可消除,心中又有些輕鬆和歡喜。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多謝朝幫主,多謝許少掌櫃。”
朝輕岫:“不必言謝。”又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多留焦五爺了。”
焦五:“是,焦某告退。”
他先倒走數步,然後才轉身離開,一如此前在幫中麵對“杜二”責罵的時候,區彆隻在於對與“杜二”時,他是裝出來的恭敬,麵對朝輕岫時,才是發自真心的畏懼。
武林代有才人出,麵對來勢洶洶的後浪,隻要及時臥倒,就能閃避掉大部分衝擊。
焦五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後,朝輕岫隨之站起身,她緩步走到涼亭外,仰首眺望星空。
許白水走近:“朝幫主在看星星?”
朝輕岫回答:“我在計算時辰。”又道,“聽說燕大人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再次大駕光臨?”
許白水:“是,還說要見幫主。”又道,“幫主現在就要叫他過來?”
朝輕岫思考了一下,覺得必要的社交工作不必非得分兩日解決,於是點頭:“既然是單獨到咱們的地盤上來,那應該不是大事,就先見一麵罷。”
她今日前來湧流灣,隨在身邊的下屬就隻有蕭向魚手下的船工,還有充當護衛的關藏文,不過懷蓴莊內有不少不二齋的人,那些人麵對朝輕岫時,幾乎比她總舵內的下屬更加配合。
朝輕岫剛跟許白水說了一句“今夜月色正好,請燕大人去河邊,我打算乘船瞧瞧月景”,邊上就有人傳訊下去,將要的東西色色備齊。
其實朝輕岫之所以變更與客人會麵的地點,倒不是忽然間對周邊的風景起了興趣,純粹是嫌院子裡蚊蟲太多,琢磨著去河上吹吹風,指不定能清爽點。
許白水倒是有些猜測,她曾打聽過,知道朝輕岫曾去過重明書院,而且就在這位自拙幫新任幫主去書院後不久,北臷使團那群人就於雨天不幸落水。
她忍不住猜測朝輕岫是要在燕雪客身上故技重施,畢竟此人武功甚高,正麵交
手勝算太低,不如另辟蹊徑,就是不知此人水性如何……
另一邊。
不二齋幫眾:“燕大人,朝幫主已經到了,她請您去河邊相見。”
燕雪客:“有勞通傳,在下這便過去。”
作為六扇門中人,燕雪客習慣了半夜被喊去加班,加上他出身武林大派,知道江湖人行事素來不拘小節,也沒意外朝輕岫大晚上召喚自己見麵。
河水之畔,扁舟內亮著一點燭火。
相距十步時,燕雪客站定,長揖為禮:“朝幫主。”
朝輕岫立於甲板上,依舊白袍淡淡,神態十分溫文,見到來人,也是向前一揖:“暌違數日,今又重見,想來燕大人一定是覺得施州風土宜人,才肯時常駕臨。”
其實任憑誰在旁邊,都會覺得朝輕岫此人行止十分雋雅平和,比起江湖幫主來說,倒更有文士風範,燕雪客卻總能從對方麵孔上,看出一點孤秀高峙的鋒銳之氣。
仿佛名劍出鞘,不斬人頭不肯歸。
燕雪客:“之前楊捕頭與袁縣丞的案子,蒙朝幫主相助,目前就算是了結了。”
朝輕岫唇角翹起:“那就恭喜燕大人。”
她聽到“算是”二字時,目光微微一動。
燕雪客:“被捉住的‘春石’是朱蛾中的一員,她地位低,隻懂一些喬裝變聲的本事,平常不過聽令行事,幫著傳遞些消息而已。至於那位陳主簿,被捕之後,雖然承認是自己買凶殺人,卻始終不肯吐露原因,如今已在獄中自儘。”
他早就覺得袁中陽之死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畢竟尋常刺殺,實在用不著請朱蛾的人動手。
六扇門中高手不少,雖然如今清流稍占上風,孫相也在裡麵安插了不少眼睛,加上此案算不上重大,花鳥使們不至於時刻盯著犯人不放,於是過了幾日,陳霖天就被發現死在了獄中。
燕雪客事後去看過,確認了陳霖天並非他殺,隻得以畏罪自儘結案,並增添了對於朱蛾的懸賞。
朝輕岫將長篙遞給燕雪客,後者持篙在河中一點,水波悠悠蕩開,扁舟飄向河心。
今夜無雨,岸邊的漁火一點接一點地熄滅了,朝輕岫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魚竿,坐在船邊垂釣。
她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卻沒有任何動靜,朝輕岫沉下心來感受周圍尤其是水麵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