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客:“朝幫主也覺得燕某所言有理?”
朝輕岫頷首:“當然有道理。”
她凝視著燕雪客,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片刻後似是做出了某個決定,溫和道:“既然袁縣丞原本並非凶手的目標,那麼燕大人是否想過,凶手真正的目標又會是什麼人?”
燕雪客抿唇,然後道:“確實想過。”
懷蓴莊內人員有限,這個結果也並不難得出。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一直投注在朝輕岫身上,後者卻似毫無察覺。“朱蛾之所以需要派假春石傳遞消息,是因為被害人晚間的住處一直沒有確定,如此一來,可以確定陳主簿的目標就在當日同住懷蓴莊的客人裡麵。”
朝輕岫的聲調一若平日,如果燕雪客旁觀過她給楊見善解釋案情,必然會覺得朝輕岫此刻的神態十分眼熟。
平和友善中,又帶著種若有若無的引導感。
朝輕岫:“袁縣丞對酒水做手腳,應該不是為了殺害楊捕頭,否則第二日立刻就會因為一塊飲酒而受到懷疑。倘若一切按照正常的計劃發展,袁縣丞並非凶手目標,也沒在夜間出事,那麼楊捕頭就會在院子裡安安靜靜睡到第二天。作為習武之人,他在不知道自己中招的情況下,會認為自己夜間依舊保留著足夠的警惕性。”她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問道,“燕大人覺得這意味著什麼?”
隨著她的講述,事件的真相仿佛一塊經曆清水衝洗的舊陶片,逐漸顯露出了本來的姿態。
燕雪客:“意味著袁中陽可以讓楊兄弟證明,昨晚自己這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一般來說,江湖高手在飲食上中招後,第二天會有所感覺,所以袁中陽將手腳動在了酒水裡,那麼第二天楊見善就算覺得有些頭暈,又發現自己睡得比以前熟,也隻會覺得是略多飲了兩杯酒。
而且以楊見善的酒量,不會因為多喝了些酒水,夜間就無法察覺到外界變化。
朝輕岫:“既然楊捕頭需要充當證人,那他自然不是凶手的目標。再看莊內其它住客,在下並未飲酒,夜間一直足夠警覺,非曲更是失眠了許久,而且我們倆都學過武功,沒那麼容易被暗殺。”
燕雪客默然片刻,道:“所以凶手原本要殺的人是韓縣令。”接著,他終於說出了徘徊在心頭的答案,“無怪乎事後找不到陳霖天殺害袁縣丞的動機,因為此事本就不是陳霖天□□,而是他與袁縣丞合謀,買凶殺害韓縣令。韓縣令死後,袁中陽就會接管郜方府,這個案子也就由他處置,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當地縣令。”
朝輕岫微笑:“當日在下懶得走太遠,就在韓縣令的院子裡湊合了一晚上。現在看來,倒是運氣不錯。”
可能是因為河風太涼,在聽到“運氣不錯”四個字時,燕雪客莫名感到了一種輕柔的、無處不在的、卻極其容易被忽略的殺意。
那些殺意就像蛛絲,不知什麼時候便會悄無聲息地黏到目標的衣角上。
燕雪客忽略掉心中的異樣,繼
續往下推測:“如果韓縣令身亡,袁縣丞會想辦法將朝幫主定為殺人凶手罷?”
就像楊見善能給袁中陽作證一樣,袁中陽也會給楊見善作證,剩下的人裡,朝輕岫的武功比徐非曲,最有可能被懷疑為凶手。
而且哪怕是徐非曲,她也有著朝輕岫下屬的身份。
如此栽贓,也是孫相門下的一貫套路了。
朝輕岫饒有興致地注視著麵前的人:“看來燕大人對袁縣丞的印象不算良好。”
燕雪客:“他雖果斷,可惜不夠聰明。”又道,“袁縣丞處心積慮想要解決上司,最終自己卻變成了被殺害的對象。”
朝輕岫聲音很輕緩:“世上豈有十全十美之事。就算是積年的老殺手,也難免會有疏漏。我的運氣好,袁縣丞的運氣自然有些不大妙。”
燕雪客讚成:“袁縣丞的運氣確實不如何。”又道,“而且燕某曾聽楊兄弟提起一件小事——當日韓縣令有些喝醉了,走路時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女使。”
朝輕岫負手而立,靜靜看著燕雪客。
燕雪客發現,自拙幫的幫主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朝輕岫溫聲:“韓縣令身無武功,又多飲了兩杯,行動時自然有些踉蹌。”
燕雪客:“確實如此,韓縣令喝了酒,所以縱然她撞到人,一切也沒甚不合理之處,否則袁縣丞當時便會察覺。”又輕聲道,“當日徐姑娘也喝的不少,若是韓縣令未曾撞上旁邊的女使,那麼徐姑娘說不定便會撞上。”
朝輕岫微微一笑:“她當時也喝了不少酒,就算行動不穩,旁人顧念非曲酒醉,也不會因此見怪。”
燕雪客是個願意花心思的人,雖然袁中陽一案的凶手很快落網,他卻沒忽略自己心中那點不對勁的感受,回去後不斷翻閱卷宗,又詢問楊見善,終於將所有細節全部梳理得一清二楚。
那天韓思合撞掉了假春石手上的東西,徐非曲趕緊過去,幫人撿了回去。
並非所有暗中的行為都會留下痕跡,就像沒人會知道,徐非曲在幫著撿東西的時候,是否曾偷偷做了什麼。
朝輕岫早就知道陳霖天具有嫌疑,那麼徐非曲很可能從幫主口中,得到一些信息。
當日袁中陽需要拖住楊見善,所以買凶的事情就由陳霖天負責。
那一晚上,最後點菜的人是陳霖天,據楊見善所說,這位陳主簿勾選菜色花的時間有些長。
燕雪客猜測,“殺掉住在丹楓苑中的客人”就是陳霖天給出的消息。
隨後假春石從陳霖天手上接過菜單,準備將消息傳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