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四玉隻是查乾貴的堂孫女,與後者的關係不如查二珍那麼親近,然而此時此刻,查乾貴卻轉目看向她,流露出難得一見的慈和之色,讚了一句:“好孩子。”
他會出言讚揚堂孫女,就等於把自己的態度明明白白展現了出來。
柯向戎冷哼一聲,覺得此人實在不識抬舉。
近墨者黑,柯向戎習慣了孫相那派人的做事風格,當然覺得若是自己能順順利利將那八十萬兩白銀送到京中,就可以避免皇帝接二連三盤剝地方,絕對是一件好事,就算為此犧牲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惜那些江湖草莽不識大局,隻會亂講義氣。
隻可惜柯向戎此刻想犧牲的全是他人的利益,而且孫相一黨的口碑除了在當今皇帝跟北臷那邊很好以外,在彆人麵前都不如何,彆人當然不肯相信她的承諾。甚至更有人認為,若是沒有奸臣趨奉,朝廷一開始便不會同意加那八十萬兩的稅,江南武林這邊派人幫著護送稅銀進京,已經算是委曲求全,若當真投了孫侞近,以後在江湖上行走,不免會被人瞧之不起。
到此為止,護送稅銀的隊伍已經算是分崩離析。
柯向戎心中憤然,拂袖離開,她的頭疼再度發作起來,被連紅榴勸回去房間休息,又加服了一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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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乾貴回到房中,立刻囑咐弟子收拾行裝,又道:“等那邊做了決定後,咱們就回家。”又道,“此事還不知得拖延多久,一珍替我拿紙筆來,先寫封書信回家……”
一語未儘,查乾貴微微皺眉,往窗外瞧了一眼,對在身旁侍立的查四玉道:“有客人到了,請人進來。”
查四玉應了一聲,快步出門,看見來人居然是壽延年。
在她的心中,壽延年與柯向戎完全是一丘之貉,缺乏本質上的差彆,查四玉剛剛與柯向戎起了矛盾,如今麵對著壽延年,表情便格外冷淡,隻是略一拱手:“壽縣令,大爺爺請你過去。”
壽延年笑嗬嗬地進來了,絲毫不將查四玉的態度放在心上,反而顯得很是熱情。
查乾貴:“壽縣令怎麼有空過來?”
壽延年開口:“查派主,若是本官猜得沒錯,你此刻必然是在為稅銀失竊之事頭痛。”
“……”
查乾貴並非穿越人士,否則多半會覺得此情此景,就是所謂的“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他跟堂孫女一樣,保持著冷淡的神情,語調裡滿是不想給對方多糾纏的送客之意:“縣令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壽延年點頭:“查派主快人快語,本官也不跟你打啞謎。”接著道,“查派主本是江湖隱士,對官場上的做派不慎了解,多半不知道,此刻彌天大禍已在眼前。”
話音落下,查乾貴還能穩得住,查一珍的麵色已經微變,從本來的麵色如土,變成了麵色如黑土。
壽延年:“依照本官之見,時候柯大人為了保全自己,必然會將罪過推到查派主頭上,說是查家劍派
保護不周,或許還會想法子栽贓陷害,說你們與盜匪裡外串通,才使得稅銀失竊。到時縱然查派主想要一力承擔,隻怕也難,倒是查家劍派不僅複興無望,隻怕還會就此風流雲散,從此失去傳承。”
查乾貴默然不語,心知壽延年說得不錯,這樣的事情,他相信孫相那邊絕對做的出來。
壽延年:“其實老派主並非無路可走,孫相一向求賢若渴,您若是投了他老人家,自然能夠無事。”
查乾貴:“原來縣令是給柯大人做說客來的。”
聽到說客一字,壽延年目光閃了閃,旋即笑道:“本官知道老派主江湖豪傑,必然不肯,所以又替你想了另一條路。”接著道,“這條路就是岑門主,他是江南武林魁首,或者也能回護。”
查乾貴瞧著壽延年,淡淡道:“你倒知道不少江湖上的事情。”
壽延年笑:“壽某是地方上的父母官,該知道的總得知道些,才能不得罪高人。”又道,“不過岑門主到底不是朝中大員,就算能護住諸位不被官兵捉去,查家劍派從此也得淪為匪類了。
“所以貴派投效之人,最好是一個名聲不錯,在朝中又說得上話的人。”
查乾貴看他,終於明白其意:“你說的人自然是陸公子。”
壽延年點頭:“不錯,陸公子跟岑門主關係不差,手下也有許多能人,在孫相那邊也能說得上話,若是居中轉圜,自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老派主本就受過陸公子的恩惠,此刻更是受陸公子之邀,才會出山辦事,今後大家關係再進一層,也不是一件壞事。”他不像柯向戎那樣咄咄逼人,說完後便站起身來,十分客氣地作了一揖,“如今查家一派的死生榮辱都係在老派主一人身上,還請老派主仔細考慮。”
說明白來意後,壽延年並不多待,直接告辭離去。
查乾貴坐在房內,默然不語。
陸月樓本身官位不高,不過他算是韋念安一脈在江湖上的代表,而韋念安又跟京中鄭貴人有關。
雖然查乾貴久在江南,也曉得鄭貴人聖眷優隆,而且育有子女即將成年,一向很受皇帝喜愛,在朝在野都不乏支持。這樣一個人,若肯在天子身邊說上兩句話,隻怕比旁人說上一百句一千句更加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