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相一黨的想法裡,岑照闕是問悲門的支柱,一旦支柱消失,問悲門就算還能保住江南魁首的地位,也必然不複當年氣象。
……從今天的情況看,他們想得很對。
然而出乎左文鴉等人的預料,岑照闕雖然無意在紅塵內沾染太多因果,卻想要善始善終。
在沒為問悲門找到合適的繼承人之前,他再怎麼頂著馬甲四處溜號,也堅決不肯回寺。
容州那邊耐心等待,繼續耐心等待,一直耐心等待——結果七八年過去了,岑照闕依舊遲遲不立繼承人。
身邊那麼一堆金蘭之交,居然沒有一個讓岑照闕覺得滿意的嗎?他到底是要按照什麼標準挑選繼任者?
時間蹉跎了對手的青春,卻磨練了他們的智慧,左文鴉等人終於意識到,跟預備高僧比耐心屬於完全走錯了賽道,於是決定自己動手,幫助岑照闕離開江湖。
這一回,孫相一黨撞上的不是出身紅葉寺的兒童組精英選手岑照闕,而是從流民起步的少年組棋手朝輕岫。
秉持著“能被我看見的棋局就能被我下”的不見外精神,朝輕岫果斷摻和到了孫相一黨的布局當中。
她這個想法產生得很早,從在重明書院那會就已經開始。
朝輕岫當時發現李歸弦對江湖俗事的態度比較微妙,可能正是因此,旁人才一直沒能穿過他問悲門主結義兄弟的馬甲,看透他岑照闕的本質。
等解決完了問悲門的殘留問題後,說不定就要自此遠離江湖。
而沒了大樹吸引火力,江南的其它勢力很容易直麵孫侞近那邊的高手。
朝輕岫正在默默計算後續該往何處布子時,就聽見李歸弦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李歸弦:“武林中知道岑照闕和李歸弦是一個人的並不多。”
朝輕岫:“那位陸公子必然知道,至於孫相……”
李歸弦:“他不關心。”
朝輕岫:“容州的薛左兩位大人呢?”
李歸弦:“他們知道。”
當然這二人沒有廣泛傳揚岑照闕馬甲二三事等江湖逸聞,主要是因為沒有必要。
李歸弦的朋友們不願意讓外人知道門主不在,所以隻說李歸弦是岑照闕的結義兄弟,而他的對手對他總是離開問悲門去往彆處這件事同樣樂見其成,當然也沒有大肆宣揚。
朝輕岫:“所以其實少俠也沒有多用心隱瞞。”
李歸弦抿了抿唇,目中露出了笑意:“既然知道的人不多,那麼岑照闕離開問悲門後,李歸弦依舊可以留下。”
朝輕岫抬目望著他。
李歸弦知道對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師思玄去園子裡練了會刀,又慢悠悠地踱了回來。
她光明正大地聽了會兩人的話,問:“那麼李少俠你是打算繼續待在永寧府?”
李歸弦點頭。
師思玄:“可明相大師總說你有慧根,不回寺內精研佛法
,豈不可惜。”
朝輕岫笑:“旁人的慧根佛性,又豈敢與少居主相提並論。”
師思玄眯了下眼:“……其實我覺得朝幫主也挺不錯,不如你去貝藏居多待幾天,換我出門遊曆江湖。”
朝輕岫:“在下又不是老居主的徒弟。”
師思玄:“家師不會把朝幫主當外人的。”
朝輕岫歎息:“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她一直很敬重貝藏居老居主,畢竟一般的武林高人很難做到將繼承人送到官學中讀書的事情。
師思玄瞧了朝輕岫一眼:“你真的應該去貝藏居看看,去紅葉寺也行。”
朝輕岫看對方態度認真,也就道:“我會考慮。”
師思玄總覺得朝輕岫心中藏著很強的殺性,所以平時才會表現得格外克製。
也或者她的溫文平和是真的,時不時流露出的那點促狹更非虛假,隻是被隱藏起來的殺性同樣真實,所以更加讓人膽寒。
師思玄想,如今需要猜測的不止是孫侞近會不會找朝輕岫的麻煩,恐怕還得考慮朝輕岫主動出擊的可能。
畢竟一局棋結束後,朝輕岫肯定得找新的棋下。
朝輕岫注意道師思玄的目光跟沉默,向她回看過去,唇角微微上翹。
師思玄在心裡歎氣,拍拍朝輕岫的肩頭:“那些人不擇手段,你一定小心。”
李歸弦則道:“要是覺得有誰存在問題,我可以替你動手。”
當老大的需要自己考慮天下局勢,可是替朝輕岫動手的話,隻要她決定好哪些棋子需要被從棋盤上清理出去,那麼李歸弦很樂意代勞。
——外置大腦的快樂不止許白水能夠體會。
師思玄中肯道:“……門主如此行事,恐怕就算哪日朝幫主不再需要人保護,你也很難返回紅葉寺。”
她擔心明相大師會為自己徒弟越來越不像出家人的行為感到自閉。
李歸弦不是很在意:“紅葉寺是名門正派,會顧全大局。”沉默一會,又對朝輕岫道,“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也替你報仇雪恨。”
師思玄:“萬一少俠不知道凶手是誰呢?”
朝輕岫想了想,覺得無須憂慮:“不管真正動手的是誰,幕後主使多半就那麼幾位,隻要盯著他們動手,一定不會漏掉真凶。”
李歸弦深以為然。
他以前坐鎮江南時,就是這樣透過現象看孫侞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