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程寶舟懷疑柳琦善是個臉盲。
可過去她一直沒有表現出來，與人相處也十分正常。明秋還是讚血羽未婚妻時，有時候幾年才能來一次玉京,而柳琦善卻從來沒有記不住她。
程寶舟並不是一個笨蛋。
乍然間福至心靈，她想起了一件事。
已知，當年讚青因為柳素晴，久而久之對女性生出了克製不住的排斥和抵觸,英曇公府除了他女兒的小院子外全都是男人，哪怕是柳琦善的侍女,也常常會因為犯了他的忌諱而消失不見,一批一批換新人。
這種程度已經不是被柳素晴標記後為其守貞就能解釋，他不是為了對方不近女色，而是發自內心厭煩。
那麼在他對柳琦善這個女兒幾乎沒有任何父愛的情況下,完全是礙於某人的壓力把她養在府中，甚至縱容女兒當一個凡人，不在乎其身心發展是否健康，即便他在女兒零花錢上很大方，也會時不時假意關心她，但兩人的相處絕非尋常父女情形。
什麼騎馬馬舉高高這些,是從沒有過的。
乃至於因為某些緣故，柳琦善長大後真的能直麵她容貌鼎盛的父親嗎？難道讚青會認為女兒是特殊的那個，讓她隨意盯著自己的臉看？
答案很簡單了，或許柳琦善小時候曾經見過讚青長什麼模樣,但隨著她的年齡不斷增長，尤其是女性特征逐漸發育後，她不再被允許仔細看清父親的樣貌。
程寶舟想了想，問她：“那你覺得這種麵善是好是壞？”
“我也不好說,不過應當是好事吧，觀樂老師的模樣，說實話堪稱人間罕見，但不知為何我生不出逾越的想法，隻會更加專注去傾聽他的講授。唉，當年英曇公隻說容貌絕世，可說實話，其實他究竟有多帥我這個當女兒的也不太清楚，挺可笑的，但我覺得如果他還活著，大抵是比不過觀樂老師的。”
這種好看並非是指世俗之間，會令女人想入非非，恨不得扒掉對方衣服，又或許不用扒完便拖到床上鑒賞的那類。
明明是一張異常英俊的臉，卻沒有那麼強的攻擊感，永遠都是親切、包容的神情，甚至有種說不出的慈悲，感覺人都要被他淨化了。柳琦善觀察到他的頭發其實也和正常人不太一樣，瞧著有種特彆的透明感，如同片片光滑的晶羽。
由於沒怎麼接觸過魂修，她不確定這是不是魂魄的體征，但無論如何，這些細節加重了觀樂給人的神聖感，他就像一縷月光，沉靜柔和，卻永遠高不可攀，平等照耀世間萬物。
反正柳琦善從未將他和讚青聯想起來，這兩人明顯沒有半毛錢關係，讚青哪怕是還未碰見柳素晴正處意氣風發時，他本身亦是充滿男兒陽剛之氣的存在，絕不會讓人錯認性彆，也不會讓人從他身上感受到一些屬於女性的特質。
“而且正如你所說，他是個很博學的人，眼界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我很敬佩他的才華。雖然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叫他這個名字的大能，但他生前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吧？一定也教
導過許多傑出的修士，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成為其中之一呢……”不知不覺間，柳琦善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儼然有了成為觀樂小粉絲的趨勢。
她在機關方麵的研究，其實很多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隻是一種單純的興趣愛好，上不得台麵，然而觀樂卻正視她、肯定她，並且為她係統規劃出未來發展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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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假如她真正的父親是觀樂就好了，她隱約生出了這樣模糊的想法。
不過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那個需要父母關愛的小女孩了，她見到了更大的世界，遇見了真正關心自己的人。
想到這兒，柳琦善突然覺得沒必要去糾結觀樂為何瞧著有些麵善，她懇切感謝了程寶舟為自己找來了這麼好的老師，並迫不及待將今日所學的知識運用到實踐中，跑去擺弄她的機關了。
玄通鏡呈現的光幕消失，程寶舟心情複雜，她看向坐在一旁正慢條斯理捧著一碗時蔬湯輕嗅的家夥，作為一個魂魄，他吃不了活人吃的東西，但可以利用某些法門去品嘗其中的美味，吸收湯裡逸散的靈氣。
畢竟很多魂修生前也是人，受不了舍棄肉身後就再也不能品嘗人間美味。
但通常被他這樣吸一通，餘下的靈食也變得沒滋沒味，除了飽腹外沒有任何效果。有次這貨偷吃了待瑤給程寶舟準備的愛心夜宵，她一個沒注意吃了一塊味道寡淡靈氣儘失的點心，差點以為自己味覺失靈了。
事後待瑤特地找觀樂“親切”聊了一會兒，大意為——你這混球想吃東西可以告訴我，大不了我多準備一份，但不要用這種方法抹黑我的廚藝，希望此事不要發生第二次。
假如發生第二次，待瑤會有什麼反應確實讓觀樂好奇，不過考慮到當時待瑤的神情，他出於和諧程寶舟後宅的心態，忍痛放棄了刺激對方的想法。
觀樂坐的位置讓柳琦善沒辦法通過玄通鏡看見，不過即便親耳聽見了學生對於他這個老師的誇獎，他的態度仍然是淡淡的，似乎理當如此。
見程寶舟看他，這廝還順帶嘴了一下待瑤的廚藝越發精湛，得到了他的認可，並表示自己上了一天課吸點香味不過分吧？
“你過去、唔，或者說白帝生前教過很多學生嗎？”她起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