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舟扶了扶臉上的麵具,沒有說話。
這麵略顯猙獰和凶悍的鐵獅麵具是進入雪色竹林之前,元蒄宇仲特地讓她戴上的。
能夠遮掩她的身份,其中不僅包括了樣貌,還有外人的神識、感知,甚至連她的身形也變得模糊,隻能看出她的性彆。
然而這樣的掩飾反而讓慈柔誤以為她來找他“治病”,或許也有不少女修曾這樣,用各種各樣的方式遮掩自己的身份前來找他診治。
慈柔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他也從不會去追問對方的身份,隻會儘心儘力醫治她們。
如今,即便被元蒄宇仲評定為“有病”,他麵上也不見絲毫怒意,隻是帶著被拒絕的失落回道:“我現在的身體確實不適合再入藥了,但我沒有病,隻要再給我一段時日,我會恢複到從前。”
慈柔的聲音一直都很溫和,音量永遠都控製在不會引起他人敵意的範疇,當他得知程寶舟並非來找他“治病”後,便將所有的關注都收了回去,仿佛她與路邊的石子並無區彆。
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元蒄宇仲早就習慣他這般模樣,並不覺得有什麼,在他的示意下程寶舟緘默跟隨於他的身後,直到距離慈柔不過幾步,他牽起她的手,指尖於她的掌心點劃,結為丹印。
一直都不在狀態的慈柔突然顫了一下,他茫然看向了元蒄宇仲執起的那隻手。
一滴又一滴屬於程寶舟的血珠正被元蒄宇仲引出,眨眼間便煉作血丹,頃刻間異香四溢,一度蓋過了周遭始終不曾散去的清甜藥香。
元蒄宇仲這一手,足以展現他作為十位樓主之一的丹道實力,無需丹爐異火,亦不必強行投入材料進行調和,不過翻手變化即可成丹。
即便,這是以人血為主材的禁忌之法。
而這,也就是元蒄宇仲想要進行的測試,試圖去驗證自己的一個猜想,然而即便是他也沒有料到慈柔藥尊的反應會如此劇烈。
他先是癡癡盯著那顆血丹,眼睛一眨不眨,即便麵容上還帶著柔和的微笑,可整個人卻說不出的怪異,身體止不住的發顫,雙手環繞著自己,似乎是在克製著什麼。
元蒄宇仲與程寶舟對視一眼,隨即他主動將那丹藥丟向慈柔,下一秒那顆血丹就被慈柔含進了嘴中,他捂住自己的嘴,發出了奇異的嗚咽聲。
“……他這是?”程寶舟詫異道。
她微妙察覺到元蒄宇仲對慈柔的態度非常不尊重,隱約間就像對待一頭畜生一樣,關鍵在於慈柔並沒有因此動怒,不知是不在乎還是習慣了。
元蒄宇仲皺眉:“情況不太對,你小心——”
變化隻在一瞬間。
分明無風,可周圍整片竹林都發出了竹葉搖曳的簌簌聲,程寶舟眼前一花,隨即身上壓來重物,過於細膩的膚肉緊緊貼合,淡金色的長發垂落於她佩戴的鐵獅麵具,脖頸處是沉重的呼吸聲,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掃過她推拒的手腕,這樣的拘束隻持續了很短的
時間,因為元蒄宇仲生氣了。
“慈柔,我說過,她不是來找你治病的。”一字一頓,趴在程寶舟身上的金發男子被他強行掀開,他隨即死死將程寶舟護住,不再讓慈柔有機會接近。
方才誰都沒想到慈柔會忽然撲上來,他異常的舉動殺了兩人一個措手不及。
這讓元蒄宇仲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一邊警惕看著慈柔,一邊伸手將程寶舟拉起。
很奇怪。
程寶舟還是覺得很奇怪。
她看著麵前的慈柔,他原本沉靜柔和的麵容浮上了片片紅暈,猶如崩壞的神像一般,聖潔憐憫的氣質化作了某種稠黏的粘液,正隨著他的目光死死纏繞在她的身上。
這樣的變化,僅僅是因為一顆她的血丹,也是她首次遭遇到異狀如此強烈之人,以往她煉丹時加入自己的血液,根本不會對服用者造成類似的影響。
“病、病……”慈柔呢喃著,他想要再次撲上來,可是如今他身體虛弱,再加上平時修行的術法大多都是輔助天香藥體的雙修治療,所以根本沒辦法越過橫在他與程寶舟中間的元蒄宇仲。
哪怕他極度渴望著程寶舟。
這種渴望逐漸吞噬了他的理智,周邊竹林的響動越來越大,原本一覽無餘的米白色礦石地麵上,竟然出現了道道裂縫,有幼小的青芽自其中探頭生長,周圍清甜的丹香越發馥鬱,他的眼神開始變了。
元蒄宇仲看向程寶舟:“他情況不對,我先帶你離開。”
卻見程寶舟搖了搖頭,反倒上前一步,她伸手張開五指,在元蒄宇仲不讚同的目光下逼出了自己的血氣,隻見慈柔如失去人性的牲畜般攀爬而來,抱住她的手伸舌卷走了那些血氣,但當她不再釋放血氣後,他卻清醒了少許。
隻是少許,並不多。
所以他雖然沒有試圖撕破她的皮肉吸食血液,但也沒有放開她的手,隻用自己的麵頰不住地輕蹭她的掌心,反複呢喃著:“病……病……”
程寶舟問:“什麼病?”
他緩緩抬頭,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凝望著她,似乎能夠隔著那片厚重的鐵獅麵具看清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