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初時, 裴秀珠還有些遲鈍。
直到鼻尖聞見了清晰的血腥味,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抬眼循去, 就見蕭景曜肩上正紮著一隻羽箭。
“爺, 爺你中箭了!”
她禁不住失聲大叫。
而聲音傳到馬車外, 廝殺聲頓時更加猛烈了。
蕭景曜卻隻是微微皺了下眉,咬牙道, “沒事。”
語罷, 又朝外吩咐道,“留活口。”
侍衛們齊聲應是, 廝殺聲仍在繼續。
而他肩上的血也仍在流, 眼看著就淹濕了一片衣裳。
裴秀珠這才想起,他需要包紮,於是手忙腳亂的要扯下貼裡,哪知費了半天力氣也沒撕開口子。
越著急越乾不好,她心裡怨恨自己沒用, 竟吧嗒吧嗒掉下了淚來。
蕭景曜餘光瞥見,心間稍感意外, 隻好安慰道, “沒事, 不要怕。”
裴秀珠點了點頭, 又想起用牙來咬, 好不容易終於把貼裡撕開了口子, 扯了條棉布下來,手忙腳亂的要給他包紮。
然而那根箭還紮在他肉裡, 直叫人觸目驚心, 無從下手。
所幸沒過多久, 車外的廝殺聲也漸漸停息,馬車重又快速奔跑起來。
~~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府醫立時趕來診治。
裴秀珠在旁,親眼看著府醫給蕭景曜剪開傷處的衣裳,內裡的情形一下出現在眼前,
——那箭頭深深紮進他的皮肉中,血色已經漫出一大片,甚是猙獰。
府醫查看一番,對蕭景曜道,“幸好箭上無毒。”
蕭景曜冷笑道,“既要偽裝成山賊打劫,如若放了毒,可就暴露了。”
裴秀珠聞言一頓,如此說來,那些人不是山賊?
那會是誰?
難道是……魏王,皇後?
左長史鄒延道,“殿下受傷非同小可,此事絕不可輕易過去。”
蕭景曜頷首,道,“立時上報宮中,要求嚴查。”
鄒延應是,忙去了宮中。
蕭景曜又吩咐高和高銳,“你們也去。”
去做什麼 ,不必明說,二人已經明了,也齊聲應是,出去了。
而此時,府醫已將傷口周圍清理完畢,又對蕭景曜道,“這箭頭需要拔出,請王爺忍住疼痛。”
蕭景曜頷首。
府醫便挽挽袖子,要給他拔箭了。
裴秀珠心間一緊。
那箭頭之深,隻見老大夫皺著眉,咬著牙,卯足了力氣,才將其□□。
而就在那瞬間,傷口處的血又隨之湧出來一些,叫裴秀珠忍不住閉了下眼。
然蕭景曜從頭到尾卻隻皺了皺眉,竟沒有哼過一聲。
大夫忙著給他止血包紮,她忍不住小心關問道,“王爺覺得怎麼樣?”
一定疼壞了吧嗚嗚。
蕭景曜隻道,“本王還好,這裡沒什麼,你先回去歇著。”
話音落下,府醫也同她道,“王妃先回去歇著吧,王爺的箭頭已經拔除,待小的給王爺止血上藥便是,王爺接下來要好好休息。”
裴秀珠也知道,自己留在這裡除了礙事一點用處也沒,隻好問府醫,“王爺現在可能吃些什麼?”
府醫道,“戒葷腥油膩,忌辛辣,及羊肉,河鮮等發物即可,可以吃些補血食材。”
裴秀珠便點了點頭,同蕭景曜道,“那妾身回去給王爺燉個補血湯。”
蕭景曜頷了頷首,唇色微有些蒼白。
裴秀珠就趕緊回了後院,腦間一邊思索補血湯的食材及做法。
她離開後,左右無人,右長史範深試著對蕭景曜道,“今日,王爺是陪王妃去的雁鳴山,此事與王妃……”
“不會。
蕭景曜一口否定。
——方才,那箭直直衝著她去,她傻傻的都不知道要躲,若非他反應及時,此時還不知是什麼後果。
~~
一個時辰後,鄒延踏著暮色趕回王府覆命。
“王爺,陛下已經知曉此事,當即下令嚴查,還另外指派了禦醫前來。”
蕭景曜道,“本王已經上好藥,禦醫先免了,魏王是什麼反應?”
鄒延道,“魏王方才急匆匆入了宮,但陛下未見,隻好入鳳儀宮參見皇後,估摸,此時正在商議對策。”
蕭景曜頷了頷首。
卻間右長史範深凝起眉來,道,“依王爺之見,此事會是魏王的手筆嗎?王爺才摘除了其不少黨羽,此時出手,不會太明顯嗎?”
鄒延卻一笑,“他們不是素來如此嗎?”
反正以前幾次魏王的行徑來看,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
蕭景曜卻凝起眉來。
範深的懷疑也有道理。
——就算蕭景明近來輕率莽撞,但皇後卻堪稱老謀深算,刺殺這樣蠢的辦法,便是蕭景明有念頭,皇後也應該會阻攔的。
但,如若不是他們,又會是誰?
一時沒有頭緒,他暫且對二人發話,“這幾日本王休養,若有上門者,你們代為應付,大事仍拿到本王麵前。”
鄒延與範深應是。
且如此也好,先靜觀事態,左右現如今,有人該比他們更緊張。
~~
鳳儀宮。
沒能見著皇帝,蕭景明隻好趕緊去了鳳儀宮求見母後。
哪知才一見麵,皇後伸手就是一記耳光。
“蠢貨,這個時節出手,且還失手了,莫不是要全世界都知道是你乾的?本宮前些日子的話,你都聽到哪裡去了?”
蕭景明又急又委屈道,“母後難道也懷疑是兒臣?兒臣可以對天發誓與此事無關!”
皇後聞言一頓,“不是你?”
蕭景明都快哭了,捂著臉道,“兒臣再恨他,也知此時出手不合適,母後的話兒臣一直記在心間,怎麼會做這等蠢事?”
母子之間不會有謊話,皇後這才信了。
然而隨之卻更加奇怪起來,“那是誰?”
蕭景明哼道,“沒準是他自己使苦肉計,以此來栽贓陷害兒臣。”
皇後歎道,“總歸他眼下沒事,你卻成了全天下最為被動的人,這幾日一定要打起精神。而今之計,隻能希望你父皇不要輕易被蒙蔽。”
蕭景明聞言,頓時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方才兒臣去求見,父皇都不肯見兒臣。”
皇後聞言,冷笑了一聲,“這麼多年,他嘴上不說,心裡果然還是念著那個女人。”
不過,活下來的才是勝者,再怎麼念,他們二人也無緣再見了。
~~
費了一個多時辰,豬骨湯終於熬好了。
裴秀珠小心放進食盒,提去了前院。
夜幕已經降臨,府中華燈初上,她踏進房中,見蕭景曜正靠在床頭看書。
聽見聲音,蕭景曜抬起頭來。
隻聽裴秀珠道,“王爺,妾身做了補血湯。”
說實話,自打回府到現在,蕭景曜已經接連喝了幾碗苦藥,他現在並不想再喝東西了。
但裴秀珠已經打開了食盒,揭開了湯盅的蓋子,一時間頓有一股香味彌漫在房中。
他於是咽下話,頷了頷首,等著她將湯端到近前。
“王爺可能自己吃?”
她坐到他的床邊,小心問道。
蕭景曜有些好笑,這是當他受了多大的傷,那箭傷在左肩,他的右臂還是能動的。
原想說可以,哪知沒能開口,她已經拿起調羹舀了一勺湯,道,“還是妾身來喂您喝吧。”語罷還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
不知為何,蕭景曜忽然將話咽了下去,張開嘴喝了她送到嘴邊的熱湯。
唔,入口是豬骨的香味,還有些許藥香摻在其中,咽到肚子裡,叫人五臟六腑甚為舒坦。
“好喝嗎?”她小心問道。
蕭景曜點了點頭,“不錯。”
裴秀珠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喂他。
她一勺一勺的喂,他便一口一口的喝,很快,便將湯盅裡的湯都喝光了。
裴秀珠擱下碗,又來關問他,“王爺傷口可還疼?”
蕭景曜本來想搖頭,但頓了頓,卻嗯了一聲,“有點。”
卻見她一下就皺起眉來,頗為內疚道,“都是妾身不好,好好地去什麼紅葉寺?今日若不是王爺,妾身肯定就死了……都是妾身不好。”
說著說著,她竟然眼眶泛起了紅。
蕭景曜不由有些慌,畢竟本意不是想叫她哭的……
隻好道,“不關你的事,不必往自己身上扛,不要哭了……”
本想說不疼了,但是咬咬牙,還是忍住了。
好在他的嬌妻不是哭包,擦了擦淚,又問他道,“王爺肚子可餓?想不想吃點什麼?”
蕭景曜,“……”
嘖,來自吃貨的關愛,也是如此與眾不同。
他道,“本王不餓,不必麻煩了。”
裴秀珠哦了一聲,“那王爺好好休息,妾身先回去了。”
便要抬步。
哪知又被他叫住,“等等。”
裴秀珠微頓,看向蕭景曜,“王爺還有什麼事?”
蕭景曜咳了咳,“……本王現在雖然不餓,等會兒或許會,時候還早,你不妨在這等等。”
此時不過戌正,確實不晚,裴秀珠便點了點頭,先留了下來。
然而他躺在榻上,她在一旁乾坐,實在有些無聊,見外間書架上有書,便道,“妾身可否看看王爺的書?”
蕭景曜頷首,“可以。”
她便起身去找了兩本遊記,回到床前看。
此時節已是深秋,今夜窗外秋風瑟瑟,似乎有些冷。
蕭景曜咳了,主動道,“不如來榻上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