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不到女帝,少侍們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後宮裡,就像一群無人喂投的狗。
焦慮、茫然的情緒在宮中彌漫。
少侍們畢竟太年輕,還不清楚這將會是後宮生活的常態:漫長的等待,絞儘腦汁地打發日子,錦衣玉食地被豢養著,卻活得空洞寂寥。
緊接著,宋沛的話又得到了印證。
女帝隻偶爾召宋沛去侍寢。
沒有噱頭,不講究情趣。
人來了,直接共赴巫山觀**,一晌貪歡。儘興後,也毫不留戀,賜下厚賞,將人送走。
“陛下心情確實不好,有些不愛搭理人,更不想談情說愛,隻想我給她解解乏。”宋沛說到這裡,神色也有幾分異樣。
“怎麼?”嚴徽問。
左右無人,宋沛對嚴徽低聲說了幾句心裡話。
“女人吧,不論再貞潔,心腸再冷硬,但凡嘗過那滋味,都難以再放下,更彆說很多女子就此被男人拿捏住了。可陛下真非尋常女子。也不是不享受,可那柔情收放自如,完事後該怎麼就怎麼。”
嚴徽笑道:“文晉,是你一早就說了,讓陛下在你這裡不用費心思,隻管享樂就好。你這是反悔了?”
“這倒沒有。”宋沛聳了聳肩,“要不是如此,陛下現在根本就不會召見我呢。我也不奢求陛下的心,這樣正好。倒是子瑞,端午那日多好的機會。陛下主動去尋你,這可是獨一份的殊榮。不過倒也不能怪你沒有把握住。就是這些日子來,三番五次的落空,也就你沉得住氣,還整日去墨閣看書。”
“你可提醒我了。”嚴徽朝更漏看了一眼,“我還約了人對弈,就要錯過時辰,得動身了。”
“才說了你又要去墨閣?”宋沛叫起來。
“你還有更好的去處嗎?”嚴徽反問。
宋沛無言以對。
見不到女帝的人影,宮裡的錦山繡水也毫無趣味。
到了墨閣,相約那人已先到了。
今日沐休,薑為明穿著一襲儒雅的墨藍常服,坐在臨風的窗下,正在打著棋譜。
“讓遠山兄久等了。”嚴徽快步過去。
“是我來早了。”薑為明笑道,“我要不是早早出門,怕又要被人堵在家門口,一整日都沒法脫身。如今整個京城還能有幾分清靜的地方,也就是墨閣了。”
作為中書舍人,薑為明常伴君側,身居權力的中心。眼下朝堂動蕩,各方勢力都想拉攏他,或找他探口風,他的煩惱可想而知。
“遠山兄是陛下的心腹肱骨,深受陛下倚重信賴,所以才會有此煩惱吧?”嚴徽打趣著,重新提水斟茶。
薑為明將棋盤上擺了一般的棋子一一收回匣子裡,神色淡然:“陛下的苦惱,才難以對外人道。”
嚴徽朝薑為明看去。
薑為明道:“唐相國這一倒,打破了朝中各黨派維持多年的平衡。子瑞兄看了邸報就知道,如今上至朝堂上的高官,下到各部中低層的官和吏,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一場清洗換血之中。我今日尚且能自保,但也不知道能獨善其身到什麼時候。”
唐相國病倒後,群臣突然陷入了互相攻訐的境地。今日我參你貪贓,明日你參我枉法,都想借此機會將政敵扳倒。
長孫婧敬重言官,禦史台很是有幾個眼尖如炬、酷愛挑刺找茬兒的刺頭兒。敵對的派係朝臣們互相告狀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因為多半捕風捉影,隻為給對方添堵罷了。
可沒想這一次,檢舉揭發出來的事竟然都還不全是無中生有。好幾個長孫婧看好的少壯派官員都被找出了幾個不至於掉腦袋,卻足以被貶官的錯。
長孫婧麵上無光,心情必然好不到哪裡去。
“陛下這兩年最重視的,就是新政一事。”薑為明重新往棋盤上擺棋子,“陛下這一方,有唐相國支持,朝中少壯派的官員也都站在陛下這一邊。對方——”
黑子一枚一枚落下:“禮王,以及以他為首的一群宗室王公,兵部尚書等一群兩朝老臣,卻都相當頑固守舊,一直對新政十分抵觸。而中間派為數眾多,兩麵投機,也一直讓陛下很頭疼。”
嚴徽端詳著棋盤,“我這些日子看邸報,滿篇都是官員的人事調動。陛下現在一定很為這事苦惱。”
“苦惱都還是小事。”薑為明道,“現在朝中官員清洗換代,不少支持陛下新政的官員紛紛落馬。眼看禮王一派有占據上風之勢,陛下心裡急,又不好形於色,很是不容易。”
嚴徽深深思索。
為了推廣新政,女帝於三年前下令清丈全國土地,清查溢額脫漏。到今年年底,國土就會清丈完畢。如無意外,來年就能頒布推廣令了。
眼下的朝堂爭鬥,直接影響到了政令的實施。
“不說這些了。”薑為明長籲了一口氣,“約子瑞兄出來下棋,就是為了散散心的,卻拖著你和我一起發愁,是我的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