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為明抬手重新絡子,袖子將放在案上的一摞文書拂在了地上。
“這是……”嚴徽將文書撿起,隨意一掃,發覺好像是一份下麵呈上來的清單。
“是各州府呈上來的丈量土地的清單。”薑為明道,“各地都清丈出了不少隱地。我為陛下整理文書,覺得這上麵數字有些不對勁,讓我來墨閣裡找出先帝時期的數據對一下。”
“可發現什麼不對了?”嚴徽將文書遞了回去。
薑為明搖頭,“沒有什麼發現。興許是我多心了。”
“我看未必。”嚴徽從一疊公文裡抽出了一張紙,神色肅然,“我覺得遠山兄的直覺很準呢!”
-
長樂宮的水閣裡,涼風拂著透薄輕盈的紗簾。
一場酣暢的情-事告一段落。赫連斐痛快地籲了一口氣,轉身想把女帝摟在懷裡溫存片刻。
可長孫婧已翻身下了床,披上浴袍,去殿後沐浴。
赫連斐不由得訕笑。
長孫婧沒喚他一道沐浴,他便不敢主動湊過去。再會賣憨撒嬌,這點自覺他還是有的。
赫連斐自宮人手裡結果濕帕子,草草擦了身,穿上衣服準備向女帝辭彆。
出了水閣,就見一個青衫少年正在廊下煮茶,雪肌紅唇,烏發如檀,柔美若好女,正是穆清。
彆的少侍不受長孫婧待見的時候,穆清卻獨得青睞,時常伴駕。可長孫婧一直沒讓他侍寢。
“穆少侍,有陣子沒見了。”赫連斐一見到穆清,就忍不住上前挑釁一下,“要不是看閣下穿的衣衫不同,還以為是陛下身邊新來的內侍呢。”
穆清抬起漂亮的丹鳳眼,淡漠地掃了赫連斐一眼,並不作聲。
赫連斐笑著湊過去,“穆雪河,剛才你都聽到了?彆怪哥哥不提拔你。你有這麼好的機會,平時多聽聽,多學學。你也不想給陛下煮一輩子的茶吧?”
穆清回以一聲不屑的冷笑:“我還輪不到被你操心這地步。”
“你不稀罕,是不會,還是不能?”赫連斐嬉笑。
“哲丹……”裡間傳出女帝的聲音。
女帝維護之意明顯,赫連斐不再逗穆清,退出了長樂宮,揚長而去。
穆清領著奉茶的宮人走到了水閣裡。
長孫婧已沐浴完畢,正在著裝,秀麗的臉上還帶著情-事後的明媚慵懶之色。
“哲丹這小子,怎麼總愛尋你麻煩?”長孫婧啼笑皆非,有幾分長姊拿兩個愛玩鬨的弟弟無可奈何的架勢。
“赫連少侍不過是過一下口舌之癮罷了。”穆清道,“陛下,方才您午歇時,中書舍人薑大人遞了折子求見。”
-
長孫婧來到外庭的樞正殿時,一身正服,肅穆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之前的媚色。
“遠山,你連一日沐休都等不得,急著要見我,可是出了什麼事?”
薑為明雙目發光,難言激動道:“陛下,臣確實有一件大事要稟報。這事麵上雖不是什麼喜訊,卻是對陛下極有利,更可成為打破眼下僵局的一枚關鍵的棋子!”
長孫婧被勾起了興趣:“你說。”
薑為明將一份公文和一卷寫滿了算術的紙卷呈了上去。
“陛下,公文上是寧順州送上來的清丈土地的報告,裡麵寫著清丈出的土地比先帝朝多了三萬傾。”
“之前竟然隱瞞了這麼多土地?”長孫婧翻著公文,麵色沉了下來。
“可是,陛下,這數字有假!”薑為明大聲道,“按照臣一位友人的計算,結合了寧順一府的人丁數量,這十年來的氣候和收成狀況,從鄰近府縣買賣糧食的情況,認為寧順至少還隱瞞了十萬傾田之多!”
長孫婧一愣。
薑為明激動得手都有些發顫,翻開那張寫滿算術的紙卷。
“陛下您看,這是根據過去兩次寧順府人丁統計數,推算出的今年人口數。這些年寧順府風調雨順,沒病沒災,人口隻增不見。這麼多人口,總得吃飯才能活。每人一年的口糧數,再再乘上人口數,哪怕拋去兩成的浮動,寧順府至少也得有八十萬傾農田才可養活這麼多人!可他們報上來的,清丈過後的田地,也才隻有五十多萬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