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川和寧穀跟在禮帽身後,穿過混亂的酒館,從一個關著的小門,進入了酒館的裡間。
讓人意外的是,裡間比外間大出了兩倍不止,而更讓人吃驚的,裡間並不是一個洞完整密閉的洞,而是半個。
仿佛在絕壁上被一刀劈出的巨大陽台。
外麵能看到的景象也讓他對失途穀的規模第一次有了直觀的感受。
往上看,能看到失途穀的穹頂,那是主城和黑鐵荒原的地麵,而往下看,是一個向地底深處不斷延伸的洞穴,如同一口深井。
四周的絕壁上,這樣的“陽台”有無數個,從上到下泛如或明或暗緩慢變化著的紅光,像是呼吸一般。
“這跟我上次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不一樣啊,”寧穀說,“我上次進來的那個入口,看到的一層層的洞,是上大下小的。”
“那是九翼的老巢,”禮帽說,“這樣的豎洞有四個。”
“那這裡是誰的老巢?”寧穀問,沒等禮帽回答,他又追了一句,“怎麼下去?”
“有礦車。”禮帽說。
“礦車在哪?”寧穀又問。
禮帽看了他一眼:“沒有旅行者想去深處。”
“我不是一般的旅行者。”寧穀說。
我是鬼城門麵。
禮帽沒說話,又轉頭看向了連川。
“把我們帶到這裡來乾什麼?”寧穀想起了重點,聲音立刻沉了下去。
“喝酒。”禮帽彎下腰,把托盤放在了地上,然後慢慢坐了下去。
連川看他的動作,估計出這個人年紀不小,如果是在主城,差不多已經在正常的自動回收係統裡排隊了。
禮帽摘下了帽子,雖然前額缺乏打理的頭發遮掉了他的眼睛,但還是能看出來,果然是個五六十歲的男人,臉上已經有了皺紋。
“你是蝙蝠?”寧穀盯著他。
“他不是。”連川說。
“嗯?”寧穀轉頭看著連川。
“他是主城作訓部的人,”連川慢慢走到他身邊,看著他耳垂後的一個黑色標記,“曾經是。”
禮帽笑了笑。
“你是齊航的隊友。”連川得出了結論。
“你們不是進了失途穀就會迷失嗎?怎麼你也沒事,連川也沒事?”寧穀有些好奇地在禮帽對麵也蹲下了,拿過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是酒。
“呸。”他把酒吐到了地上。
怪味,非常難喝。
“我是付出了代價的。”禮帽又笑了笑。
“什麼代價?”寧穀又拿起第二個杯子,喝了一口,甜水,這就好喝多了。
他把另一杯甜水拿了起來,遞給連川。
連川沒接,他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想罵人的時候發現連川正盯著禮帽,他順著連川的視線看過去。
禮帽掀起了自己前額的頭發,眼睛的位置,是兩個凹陷下去的空洞。
“都要挖掉眼睛嗎?”寧穀有些震驚,很快地又看了連川一眼。
“那倒不一定,”禮帽用頭發把眼睛遮好,“要看詩人想要什麼。”
寧穀站了起來,慢慢退到連川身邊:“我覺得有點不對……”
話還沒有說完,連川已經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往進來的那個門衝了過去。
但牆上的那個門洞,已經消失了。
連川猛地停下,寧穀被巨大的慣性帶著,撞在了凹凸不平的洞壁上,一陣眩暈。
扯平了……
門是什麼時候有了變化,沒人知道,但連川居然沒有發現。
他轉過身,看著禮帽。
禮帽的速度很快,在他轉身的同時已經向著外麵的豎洞猛地躍了出去。
隨著豎洞下方傳來一陣刺耳的高頻尖叫聲,一個巨大的黑影升了上來,一掠而過,接住了正往下墜的禮帽。狗頭,薄如紙的雙翼。
“這是什麼東西?”寧穀吃驚地在身後問。
“蝙蝠。”連川說。
活著的,巨大的蝙蝠。
寧穀撿起地上的一個杯子,對著蝙蝠的頭狠狠砸了過去。
這一下非常有準頭,正正地砸在了蝙蝠腦袋正中間,蝙蝠受了驚嚇,猛地一晃。
“彆費勁了,”禮帽抓著蝙蝠的耳朵,“我等一個有價值的交易等了這麼多年,不可能讓你們走。”
“交易什麼。”連川問。
“主城的未來!”禮帽提高了聲音,“你永遠也不會懂!”
連川沒有說話。
“不過我真的沒想到能見到你,”禮帽的聲音裡有些興奮地比劃著,“我離開主城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嬰兒……轉眼二十多年了,可惜啊……”
“可惜個屁。”寧穀說。
“可惜我沒法親眼看到你的樣子了,”禮帽歎氣,“主城萬裡活一的參宿四百分百契合者……”
這句話讓寧穀猛地一愣,轉頭瞪著連川。
參宿四?
禮帽愉快地笑著,往下飛快地消失在了豎洞的下方。
連川站在洞口邊緣,向四周看了看。
絕壁上的每一個洞口,距離都很遠,想要從這邊出去,把握不太大,就算他借助速度有可能衝到對麵下一層的某一個洞口,也沒法拎上寧穀。
“你就是參宿四?”寧穀看著他,聲音有些啞。
“嗯。”連川應了一聲。
“參宿四戰鬥的時候,是不是會從身上戳出棍子來……”寧穀問。
連川轉過了頭。
“那是骨骼。”他說。
“那我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為,”寧穀盯著他,“蝙蝠都是參宿四?你看,他們的骨頭也總往外走……”
連川打斷了他的話:“兩回事。”
寧穀沒說話,皺著眉若有所思。
連川開始檢查四周的洞壁時,他才又開口說了一句:“我夢到過參宿四。”
連川摸在洞壁上的手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