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嗎?”寧穀指了指他的頭。
“滿滿當當!”九翼說,“全死了而已。”
寧穀沉默。
“怎麼樣?我的條件。”九翼回到正題。
跟九翼談事兒果然不如跟連川談事有效率,連川就不會跑題。
“連川歸我,”寧穀說,“滅了主城……”
這句話他說得實在沒有底氣:“之後,地盤分你一半。”
“他要殺你,”九翼看著他,“他抓你就是要把你交給主城,你不會不知道吧?他們需要特彆的原料,你這種的,要不他們的那些實驗體永遠都隻是行屍走肉,你應該把連川交給我,我幫你殺了他。”
“原料,”寧穀想了想,“怎麼用?”
“你這樣的嗎?”九翼站了起來,走到他麵前,指刺在他身上來回戳著,“捆起來,腦袋上戳上線,源源不斷,源源不斷,給那些空殼……”
“彆碰我。”寧穀聽得有些後背發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巴掌拍開了九翼的手。
“要不你問問連川,”九翼退開了,“不過他肯定不記得。”
“他是前驅實驗體。”寧穀說。
“啊,對,你們跟詩人見過麵了,”九翼點了點頭,“詩人想要連川……”
寧穀剛要開口,九翼猛地一拍腿:“那我們就要快,晚了就被詩人搶先了!”
“帶我去找他。”寧穀說。
“條件。”九翼說,“我們還沒有談妥交易。”
“連川我的,”寧穀重複,“主城分你一半。”
“連川我的。”九翼說。
“我自己找,”寧穀說,“主城沒你的份了。”
九翼盯著他,好半天才問:“為什麼?你非要救他?”
“他救了我。”寧穀說。
“是我!”九翼吼了一嗓子,“是他媽我救了你!”
“你在哪兒救的我?”寧穀問。
“我的人在吟誦豎洞一個廢窟裡找到你的。”九翼說。
“我為什麼會在那裡,”寧穀問,“我最後記得連川拉著我跳進豎洞了。”
“我怎麼知道!”九翼吼。
“所以他救的我,”寧穀說,“不是你,他因為救我失蹤了。”
九翼笑了起來,笑了好一會兒,突然一揚手,手指一彈,指刺發出了一聲嗡鳴。
四周的洞壁上出現了幾個黑影。
“去找連川,”九翼說,“吟誦豎洞洞底,要快,趁詩人沒醒。”
黑戒小隊去找連川,效率比寧穀去要高得多,他們熟悉地形,通行無阻。
但寧穀還是堅持也要去找。
他不想跟九翼呆在一起,怕被無腦怪傳染。
也因為著急。
找到連川的時候,他必須在場,他信不過喜怒無常的九翼,這個人跟主城有很深的糾纏,畢竟失途穀也曾經是主城的領地。
還因為九翼的那些話。
主城失敗的那些實驗體,那一萬個,或者更多,或者還有彆的,有一部分,是扔進了失途穀。
他懷疑沒腦子還能活著的九翼說不定就是個實驗體。
這些話甚至讓他想到了鬼城那個秘密的地庫,沒有人能進去,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地庫裡有什麼。
地庫裡的那些“前旅行者”……
自從知道連川是實驗體之後,他覺得誰是實驗體都不奇怪了。
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大多數時候都沒有仿佛沒有情緒但自己卻知道他曾經的那些感受,雖然都是痛苦。
痛苦才是最真實的。
團長說過:“痛了你才會記得。”
連川居然是個實驗體。
連川為什麼要救他,寧穀並不確定。
他隻知道自己有能製約連川的那張牌,但連川之所以能賭這麼大……是因為知道自己也能救他。既然這樣,他就得救連川。
救了連川他才能弄清楚很多事。
而一直跟主城對抗,跟主城為敵,會掠奪,會被殺的旅行者……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還有待他像父親一樣,有慈愛有嚴厲有獎有懲讓他害怕也讓他充滿安全感的團長……
他的父母……
“你不要以為你真的是救世主了。”一個小蝙蝠在寧穀身後邊走邊說。
這個叫福祿的蝙蝠,是九翼派來盯著他的,寧穀回頭看了一眼,就這個小身板,自己一拳就能把他穿。
“那你是。”寧穀說。
“我當然也不是,”福祿說,“我就是提醒你,那個密鑰,有幾百顆。”
“什麼?”寧穀愣了愣。
“你從花眼那裡偷走了密鑰吧?”福祿說,“那東西雖然大家都想要,但失途穀裡有幾百顆,傳說找全了才能有用,幾百顆裡又有幾百顆在迷失嶺裡,誰也拿不到。”
“你會數數嗎?”寧穀忍不住問。
“就是告訴你,你拿了也沒用,”福祿說,“彆以為拿了一顆就能跟九翼叫板。”
寧穀很感動。
福祿繞了一圈,就是為了維護他老大。
沒有旅行者光顧的失途穀,看上去有些寂寞,很多地方都很安靜,經過的幾個交易廳裡,貨主都看不到,隻有一堆亂七八糟堆著的貨。
黑戒小隊已經分頭去了吟誦豎洞,隻有一個黑戒在前麵給寧穀帶路,寧穀沒有牛逼改裝,不能在洞壁上上竄下跳,得坐礦車下去。
路很複雜,沒有連川在,寧穀在三個拐彎之後就已經不知道身處何處了。
隻知道一直在往下走。
最後他們在一個被紅光鋪滿的窄小洞窟前停下了,帶路的黑戒轉過頭:“車停之前不要說話,驚醒詩人誰也活不成。”
“走。”寧穀說。
礦車像個鐵碗,三個人站進去就滿了,寧穀靠著碗邊,車動的時候他看到了下麵有一條軌道。
軌道在巨大的井洞崖壁上一圈圈地向下盤旋,像是要墜進深淵。
礦車的速度還挺快,寧穀沒有從這麼高的地方向下墜的經曆,頓時有些緊張,抓緊了碗邊。
吟誦豎洞的最下方,已經沒有紅光了,是一片黑暗。
礦車停下的時候,寧穀感覺到了刺骨的冷。
雖然這裡沒有風,但這種冷比起鬼城的寒冷要更有穿透性,寧穀打了個寒顫。
豎洞底部並不是平的,兩人多高的尖椎林立,看上去像是酷刑之地。
幾個黑戒從尖椎上靈活地攀爬跳躍,到了他們麵前。
其中一個打了個手勢。
手勢過於簡單,完全沒有保密性,寧穀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手往脖子上一劃,頭一歪的動作,是找到連川了。
而且是個死了的連川。
寧穀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心情,他並沒有多少難過,一個一直想要殺他,捉他,打過他無數次,對他也並不友好的鬣狗,死了就死了。
沒有連川,那些秘密也未必解不開。
沒有連川,他還可以跟九翼談條件保護自己。
但是……
他從心裡有些發冷,心情跟著這裡的氣溫一起往下墜去。
畢竟按他的理解,連川的死,是為了讓他活下來。
四周隻有幾個人細微的腳步聲,尖椎林裡似乎也沒有彆的東西,也感受不到詩人或者齊航的任何痕跡。
他們穿過尖椎林,麵前出現了一小片平地,平地再往前,是一個巨大的洞口。
洞口裡是寧穀熟悉的黑霧,還有暗得幾乎能被黑霧遮掉的紅光。
他往洞口裡看過去的時候,身體一下繃緊了。
連川懸在空中。
幾抹黑霧裡透出隱隱的金色光芒,正繞著他不停地旋轉。
沒等寧穀弄清這是什麼東西,一抹黑霧從連川的胸口穿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