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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頭疼。
頭疼屁股疼腰疼胳膊疼腿也疼……
寧穀知道這份疼痛屬於英俊的鬼城門麵, 雖然之前的疼痛同樣真實,但在他三次經曆之後,已經能夠清楚地感覺到, 伴隨著絕望和掙紮的那一份疼痛,才是連川的。
不過他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疼。
出於對以往受傷的經驗總結, 無論是暈倒還是睡著還是彆的什麼閉眼的狀態下,醒過來以後都先不要睜眼。
如果有人正在等著揍你質問你拷打你,睜眼的時候就可以開始了。
得先確定一下四周的情況, 尤其是在失途穀這種充滿了莫名其妙詭異的地方, 又是在一場說不清是打了還是沒打的對峙之後。
“彆裝了。”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實在是出乎寧穀意料,距離太近了,臉上都能感覺到這人說話時撲過來的呼吸。
“我知道……”
寧穀對著聲音的方向一胳膊掄了過去, 然後才一躍而起睜開了眼睛。
啪!
憑手感能判斷出,自己一巴掌甩在了一張臉上,脆響。
回過頭往之前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戴著狗頭蝙蝠麵具的人,正站在距離自己兩米遠的地方捂著臉。
寧穀顧不上彆的,先迅速往四周看了一圈,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之前的豎井裡了, 而是在他上次來失途穀時看到的那個上大下小的椎形豎井的最下方。
抬頭看過去時,一層層向上延伸的洞窟透出紅光, 氣勢還挺磅礴。
連川呢?
剛才的那個豎洞呢?
眼前這個……這兩個……眼前這三個……
狗頭蝙蝠的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七八個人,看得出來都是蝙蝠。
這群蝙蝠都是哪來的?
寧穀猛地想起老瞎子的話。
這是九翼的老巢。
九翼是蝙蝠的老大,也就是剛被自己抽了一嘴巴的狗頭蝙蝠。
可以, 不愧是鬼城惡霸,在九翼的老巢裡抽了九翼一嘴巴。
“我就說應該把他捆起來。”九翼身邊的一個瘦小的蝙蝠說, “捆起來吧?”
“去拿繩子。”九翼說。
好幾個蝙蝠跑開了。
九翼慢慢走到了寧穀麵前,視線上下打量著他。
寧穀也不客氣,上下點頭地打量著他。
不過九翼跟寧穀想象中的並不一樣,除了遮掉半臉的麵具,他身上看不出任何改裝的痕跡。
“連川呢?”九翼伸出了食指,指向寧穀的臉,還有半臂距離的時候,指尖寒光閃了一下,一根金屬尖刺伸了出來,戳在了寧穀臉上。
哦,還是有改裝的,果然蝙蝠老大的改裝要精致得多。
“連川是誰?”寧穀抬手一彈,叮的一聲把九翼的指刺從自己臉邊彈開了。
“彆裝傻,”九翼說,“旅行者不知道連川是誰?”
“我六個月前剛出生,”寧穀說,“第一次來主城,連川是什麼大人物我要知道他是誰?”
九翼頓了頓,盯著他看了好半天才轉頭跟旁邊的蝙蝠說了一句:“檢查一下他腦子是不是磕壞了。”
“你居然不知道旅行者速生?”寧穀嘖了一聲,“看你樣子是個老大,這都不知道,怎麼當上老大的?”
九翼把頭又轉了回來,瞪著他。
寧穀沒理他,抓緊時間東張西望,觀察地形,尋找逃跑的路線。
“速生!”九翼突然吼了一聲。
帶著回響的怒吼把寧穀驚得後背都不疼了。
“速生是斷肢再生!唯一一個速生十年前就死了!”九翼又吼,“沒聽說過六個月嬰兒速生成大男人的!”
“沒聽說就對了,”寧穀挑起嘴角,“我騙你的。”
“打他。”一個蝙蝠說。
“捆起來再打。”九翼說。
跟蝙蝠打架,寧穀還是很有信心的,無非也就是跳得高一些,金屬配件扛揍一些,還有些配件像是通了電,碰到就刺痛。
但蝙蝠打架跟旅行者不同,完全不考慮單挑,上來就是八個同時撲。
寧穀剛踹了中間那個一腳,身上就已經被砸了十幾下。
他在跑還是不跑之間猶豫了一秒,又挨了好幾下之後轉身跳上了旁邊的一個大鐵墩子,踹翻了兩個蝙蝠,腿上被一圈蝙蝠砸得差點打不了彎,還有一個蝙蝠跳到了他的上方。
他迅速從墩子上跳了下去,但背上還是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
而且這一下,戳傷了他。
怒火中燒。
堂堂鬼城……算了還堂什麼堂堂,離開了鬼城就被打,一直被打,就沒有揚眉吐氣的時候!
現在幾個破蝙蝠還要把他捆起來打!
鬼城現在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得去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連川還不知去向,現在又窩囊地在蝙蝠老巢裡被一群蝙蝠崽子圍著打,他們老大還洋洋得意在旁邊跟看戲似的……
這種讓他想起了之前台子上對打的金屬架子的場麵,非常……憋屈。
堂堂!旅行者!
這是他從小到大哪怕是被掛在鐘樓上示眾,也沒有體會過的委屈。
怒火中燒!燒!
“你們,”寧穀猛地轉過頭,盯著追過來的幾個蝙蝠,感覺怒火燒得自己眼睛都有些發熱,“玩屎去吧。”
隨著他最後一個字,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震動。
這震動像是來自體內,沒有聲響,但空氣都仿佛凝固。
有漾起的波紋。
隻是一瞬間。
九翼老巢的紅光全滅。
洞壁間再次發出紅光時,除了九翼,所有小蝙蝠都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抱著腦袋哼哼著。
寧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覺得後背被戳傷的地方還在疼。
“厲害,”九翼抬起手,一下下拍著巴掌,“厲害,難怪主城要讓連川來抓你。”
“連川呢。”寧穀也不再跟他兜圈子,九翼看上去神裡神經,但不是那種兜幾個圈子就能緩和下來談條件的人。
“不知道,”九翼看著正慢慢爬起來的手下,“不過我可以幫你。”
寧穀沒說話,隻是看著他。
“我可以幫你找到連川,這裡無論是人還是東西,如果蝙蝠說找不到,就沒人能找到,”九翼走到鐵台子上坐下,指刺伸出來,在台子上一下下敲著,“我還能送你平安出去。”
“條件。”寧穀問。
“連川歸我,”九翼說,“以後你要滅了主城的時候,給蝙蝠留一半。”
寧穀這次沉默,倒不是因為要從氣勢上壓製,是九翼這句話讓他實在不知道要說點什麼才能忍住不問他是不是有什麼腦部隱疾。“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九翼問。
“還行。”寧穀說。
“主城明裡暗裡那麼多失敗的實驗體,銷毀的,丟棄的,數都數不清,”九翼托著腮,指刺又在麵具上一下下敲著,“都是為了什麼?扔進迷霧嶺的那些又是為什麼?”
“迷霧嶺是什麼?”寧穀問。
“迷失隧道,”九翼看著他,“你不會真的才半歲吧?這都不知道?”
“不知道學名而已。”寧穀說。
“我剛說的那些你是不是都聽不懂?”九翼問。
的確是聽不懂,但現在他對除了連川以外的實驗體都沒什麼興趣。
“你為什麼沒事?”寧穀盯著九翼的麵具,剛無論發生了什麼,九翼沒受到影響是確定的事實。
“我麼?”九翼一直敲著麵具的指刺停下了,輕輕晃了兩下,“我沒有腦子啊。”
台詞居然被抄了。
這是寧穀的第一反應。
“我沒有腦子――”九翼張開胳膊,揚起臉愉快地喊著,“主城拿我沒辦法――詩人也拿我沒辦法!齊航也拿我沒辦法!”
寧穀震驚地看著他,第一次見到有人因為沒腦子而狂喜。
“不過,”九翼收回胳膊,繼續托著腮,衝他笑了笑,“我也沒法離開失途穀,一年上去喘個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