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晏陰著臉:“她不敢。沒落門戶之女,一切皆要仰仗許家,她不知道最好,即便知曉了,也要往肚裡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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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佛桑跌跌撞撞走著,一顆心似火烹油煎。
前世裡,即便她心有所屬,那也是閨中之事。自踏入許府起,她便已然決定斬斷前塵,做一個合格的許家婦。
然一切都事與願違。
許晏比她還不甘願,怎可能與她舉案齊眉?便是相敬如賓也是妄想。
以為他被逼無奈、以為他心有所屬、以為他一心向道——卻原來她猜對了,又不完全對。
無數次自疑、自傷、自厭。
人人都說是她的錯。
她也以為是自己不好,是自己做得不夠,所以夫郎才不肯歸家,不願與她履行夫婦之職……
更有臧氏年複一年地訓斥與怨怒,指責她沒有為許晏生下一兒半女……
漸漸地,她不願外出、不願見客,甚至不願曝露在陽光之下。
整整八年,她猶如困獸囚徒,禁錮於許氏後宅,後半生更是飄零異域,活得不人不鬼……主凶雖是婁奐君,始作俑者卻分明是他許八郎!
他輕飄飄一念起,便將自己拽入了這無間地獄。
胃裡翻江倒海,惡心感越來越重。
薑佛桑推開皎杏疾走幾步,扶著道旁樹木大吐特吐,吐到最後隻剩乾嘔。
皎杏見女君久不歸,怕她和八郎君起爭執,這才入園來尋人。半路迎著了女君,女君突然又要折返,她跟去恰好聽了個現形。
最初她並不理解女君何以如遭雷擊,直到書房內的動靜越來越出格……
皎杏一邊痛罵許八郎,一邊紅著眼眶上前。
薑佛桑有氣無力擺了擺手,自己扶著樹乾直起身,平靜而飄渺地道了句:“回府。”
“女君不氣?”
回程路上,皎杏見薑佛桑閉目倚著車壁,除了輕顫的眼睫,其餘一派平靜。
她有些琢磨不透,在撞破了這樣的齷齪之後,怎還能若無事發生。
“你說,”薑佛桑閉著眼,問了個無關的問題,“創設長生教的可是男人?”
皎杏不解:“應當是的。”
“我一直以為他是被長生教搶了去,我一直以為……嗬,總歸都是男人,細想想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難怪前世他與長生教眾往來密切,身邊的“友伴”換了一個又一個。
彆人入教是衝著長生、衝著大道,許八郎入教怕不是老鼠掉進了米缸。
薑佛桑突然垂頭,肩頭聳動起來。
“女君你……”皎杏以為她傷心到落淚了,正想勸慰,帕子拿出才發現女君哪裡是哭,分明是笑。
薑佛桑笑不可遏,許久才停。
她拭了下眼角,盯著指尖的濕潤,想著那被當棋子排布的半生——
如何能不悔,如何能不恨?
可既然已成定局,悔與恨且一邊放。
許晏自己遞過來的刀,不用白不用。
落齒和血吞?今世不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