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喝了口陶碗裡的酢漿,立時吐了出來,眉毛眼睛皺成一團:“怎回事?這酢漿一點也不比往日香醇,酸得牙倒!”
店主賠笑:“實在對不住,這樣,今日不收你們錢了。”
那人咦了一聲:“店家今日好生奇怪,發生了何事?”
店主無奈搖頭:“家中糧食已被縣吏拉去抵債,又無餘錢買糧,如何還釀的漿?不瞞諸位,今日是我這小鋪最後一日開張了。”
聽了這話,眾人皆露出一幅心有戚戚之色。
隻有一個黑塔似得大漢氣得擂案:“盼走了吳友德,又來個殺千刀的!”
“小點聲,新縣令是刺史公子……”
“管他誰家公子!把老子逼急了,豁出命去也要砍了他,大不了一起見閻王!一條賤命賺一個縣官,值!”
其他人見勸不住,紛紛搖頭。到底也是心有不平,亦跟著小聲議論起來。
“聽說沒有,前村劉家的兒子,上山作匪啦……”
“我們村也有幾個,雖未明說,明眼人都知道……”
“那你們可要小心些。”
“左右也不會搶自己村,窮成那樣。”
“實不相瞞,再這樣下去,我都……實在是沒活路了。”
休屠將這些聽在耳裡,生撕了範廣的心都有。
“巫雄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範廣嘴裡就沒一句實話!還勸公子你放心跑馬遊獵,公子剿個匪他也七攔八勸的,就知此人沒安好心,竟打著公子名號如此作惡。”
蕭元度緊咬牙關,一雙眼睛陰冷至極。
“……好好的鄉民,為何安生日子不過,寧冒殺頭的風險也要與亂賊勾結……”
“……饑餓可驅民為盜、苛政亦可驅民為匪,酷吏為患更甚於盜匪……”
“……夫主喜養惡犬,但若這條惡犬在你麵前伏低做小,卻以民脂民膏為食……”
薑女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響,哢嚓一聲,手中陶碗四分五裂。
“公子!”
府兵留下付錢,休屠追出茶棚,蕭元度已經策馬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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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君何不親自說與五公子聽?”衙署後宅,菖蒲不解。
薑佛桑手裡拿著個團球正在逗弄雪媚娘,“那樣不知又要廢多少口舌,他也未必信我,還是眼見為實的好。”
“真是畫皮難畫骨,那範縣丞成日笑得像個彌勒,沒想到心都黑透了。”
薑佛桑卻不意外,“偌大一個窮縣,偏養出他這麼個富縣丞,心不黑手不辣可做不來。”
“莫非他也是這樣欺瞞前任巫雄令的?”吳友德走了範廣仍沒罷手,菖蒲下意識以為吳友德也是受其連累。
薑佛桑搖了搖頭:“範廣是吳友德一手征辟,在範廣任縣丞之前,吳友德就已開始了他的斂財大計。”
吳友德斂財之道爐火純青、老練狠辣,恰如種豆得瓜,薑佛桑聽了都歎為觀止。
貪吏何其多?似他這樣有耐性、逐步敲骨吸髓、將老百姓吃乾抹淨的卻是罕見,隻當屈屈一個巫雄令實在屈才。
範廣顯然是得了他的真傳,甚至青出於藍。
“範縣丞平日慣會在五公子跟前討好獻媚,女君覺得,五公子會不會處置範縣丞?”
薑佛桑笑了笑,沒再接話。
範廣此時正如熱鍋上的螞蟻。
“上官昨日不是去了城郊遊獵?如何就把四方寨給剿了?最要緊的是,”他攔住左縣尉,“怎麼你們都知曉,獨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