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半年,吳友德突然想起了他買的雞蛋,估摸著已經長成,就吩咐人去取。
縣吏們到馬欄村走了一遭,不負所望地拉回來三萬隻雞。吳友德大喜,忙就讓拿去集市全部賣掉。
一隻雞二十七錢,共計賣得八十多萬錢,沒有費半點力,半年就獲利近三十倍。
轉眼到了次年,吳友德又來到馬欄鄉,這回除了買蛋,還看上了坡上吃草的羊,叫來裡吏詢問:“不知羊羔怎麼賣的?”
如法炮製,果然又獲利數十倍。
第三年春,吳友德再次視察馬欄鄉,看著山上樹木蓊鬱,又是喜不自勝……
休屠已經聽得目瞪口呆。
這吳友德真是個大能人,還有什麼是他不能“買”的?
老丈歎氣:“他剛到任那會兒豳州還不歸朝廷管呐,在巫雄任了六年的縣令,花樣百出,年年都有新名目。富庶安寧的馬欄村硬是被他掏空掏淨,家無餘財、缸無粒米。”
沉默的蕭元度突然開口,“吳友德已經離任,今後的日子應當會好起來。”
“前任走了還有後任,範縣丞已經派人知會過了,縣令雖換新,規矩卻照舊。聽聞這個新縣令胃口更大,羊都看不上,指不定要牛要馬呢。”
“豈有此理!”休屠氣得拍腿,“我家、新縣令何曾說過這話?老丈你切莫信他。”
“他是副縣令,恁大的官,怎會說假?都譴人下來催了幾回了,說縣令發了話,要先清往年舊賬,下半年再算新賬。”老丈說著,滿臉苦澀,“天下鴰鳥一般黑,他們何曾關心老百姓的死活。都是一樣的,爛心爛腸,都一樣……”
休屠去看公子,發現他已麵覆寒霜。
出口的話倒還算平靜:“獨馬欄鄉如此,還是都這樣?”
老丈搖頭:“彆處不知,就近幾個村反正是一個沒落。”
“那範縣丞憑何物問你們催討?”
“有賬條,按了手印的。一年滾一年,哪裡還得上,我兩個孫兒就去做河工賺錢了……”
走出柴門之際,蕭元度忽然旋身:“令孫叫何名?”
頓了頓,補道:“我認識幾個做河工的,可替老丈帶幾句話。”
老丈咧嘴一笑:“那敢情好!我大孫叫邱武、二孫叫邱力,你隻告訴他們,勿要惦念我,家中一切都好,讓他們彆太累著……”
“邱武、邱力……”休屠一直覺得這名有些熟悉,直至走出馬欄村,才猛一拍額。
數日前,邱武糾夥行劫,還刺死了縣屬殷富,公子聞訊帶兵捉拿,邱武不敵,當場斃命……他那兄弟也死於和衙役的激鬥中。
休屠不解的是,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怎不索性狠狠心殺了範廣。
其中一個府兵道:“殷富家往東不遠,便是範廣住宅。”
也即是說,邱武兩兄弟很可能就是衝著範廣去的,不然哪裡不好劫,非要豁命去劫縣屬?
隻可惜連搶帶殺了五家,偏偏漏了範廣。
“狗東西,倒是命大!”
蕭元度沒說話,翻身上馬,正欲揚鞭,回了下頭。
豔陽當空,破敗的馬欄村卻仿佛籠在看不見的陰霾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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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雖未褪儘,午間的日頭已有了熱辣之意。
這大半日連碗水都未喝,不免口乾舌燥,幸而馳道邊有座茶寮。
幾下下馬進棚,棚裡設著案幾胡床,分兩下入座。
店主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上來招呼,直言無茶,“還剩幾碗酢漿。”
“那就上酢漿。”
“欸!”
棚下除了他們,還有幾個歇腳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