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從州衙回到臨時落腳之地,聽聞有客到訪時程平還有些意外,見來客竟是申姬,就更意外了。
申姬還是那般嬌美動人,見了他,先就是一句:“你可還記得我?”
程平當然是記得的。
巫雄縣衙前兩人迎頭撞上,她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的模樣,扶腕嬌叱的模樣,以及忍氣吞聲、鬱悶委屈的模樣,他都記得。
尤其杏眼圓睜瞪來的那一下,竟似是瞪進了心裡。即便及時移開了視線,還是有什麼在心底紮了根。
她是上官內眷,程平心知不該,隻能將心思壓製,之後薦醫送藥也都謹守分寸。
便是無意間撞見也隻有乾巴巴一句:“申姬傷可好些了?”
隻這一句便就惹惱了她,之後他再托人送去的傷藥補品她便一概不肯收了,直到她走。
離開巫雄那日,程平距她隻有幾步遠。
“申姬走好。”醞釀許久,滿腹的話,隻化為四字送彆。
一禮後,終是沒忍住抬了眼。
然她快步登車而去,並不曾回頭。
以為那便是最後一麵了。
不曾想竟還有再見的機會,而且是她親自找來。
袖中的手緩慢握成拳,麵上還算鎮定:“記得。”
申姬跟著又問了第二句:“這一年你可曾娶妻?”
程平搖頭,如實回:“瑣務纏身,暫無成家之念。”
申姬聽了這話明顯遲疑了。
程平暗悔,待要再作補充,就聽她道:“我已不是蕭元度的姬妾,若果我說……我、我心悅於你,你可願娶我為妻?”
程平半晌沒出聲,懷疑自己的耳朵。
申姬卻似豁出去了,紅著臉,踱了下腳,把話又問了一遍:“你到底願還是不願?”
“這、這……”
太過意外,太過震驚,以至於一時不知怎麼回應。
申姬卻把他的遲疑當做了無聲的拒絕,眼中光芒逐漸黯淡,積聚起的勇氣瞬間散了個乾淨,麵上掩不住的難堪。
“罷了,是我自取其辱。”轉身即走。
錯身之際,程平一把拉住她,“我願意!”
申姬愕然,“當真?”
程平深吸一口氣,鄭重點頭:“我方才隻是,喜出望外——”
這下反倒輪到申姬遲疑了。
停了許久才道:“你聽清楚了?是娶我為妻,不是側房。”
程平絲毫也未猶豫:“這亦是我心中久盼之事,豈敢以妾之位相辱?”
申姬怔怔望著她,眼淚啪嗒掉落下來。
-
薑佛桑送走程平,親去了趟大豐園,專為見申姬。
心願得償的人喜悅掩都掩不住,明明春去許久,春光卻似都聚在了申姬臉上,俏麵含羞、人比花嬌,美麗更勝以往。
“你們的事我已從程平處得知,我隻問你,你可是想清楚了?”
申姬性雖嬌縱,那也是從前,近年來好了許多,且她無甚城府,薑佛桑唯恐她一時衝動。
孰料申姬搖頭:“妾行事一向懶動腦筋,這是唯一一次深思熟慮做下的決定。”
懵懂的心思,朦朧的情愫,離開巫雄後她就決定都割舍掉,就當作是一場夢。
然而夢中卻總是出現那張斯文周正的臉。
好不容易音容漸淡,卻聽說程平來了棘原。
黯淡的夢陡然鮮活起來。
幾日不眠不休,終於鼓起勇氣踏出那一步——借口去西市,實則去見了程平……
“還請女君放心,妾雖不夠聰慧,卻已明白以色侍人難得長久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