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度瞥了她左眉梢那顆痣一眼。
為了勸降高崓,高家上下事無巨細包括一應人口的容貌特征全送到了他案頭,其中就有高崓長子高庭次女高淑嫻的,而高庭的長女前幾年才嫁入刺史府。
報仇未成,還被人戲耍了一通,高淑嫻感到無比得恥辱,羞怒道:“你既早便知曉我是誰,為何不揭穿?!”
“不讓你試上一試,你豈會死心。”蕭元度抱臂,居高臨下看著她,“機會我給你了,你殺不了我,唯有自取其辱而已。”
“你害死我祖公!”仍是那副清麗的麵龐,卻再不見絲毫媚好之意,唯有刻骨的仇恨,“我但活一日,必取你首級!”
“我同樣給過你祖公機會,是他不肯降。”
“我祖公受雷家厚恩,如何肯降?”
“所以,”蕭元度道,“我攻城,他守城;我拿下繚陽,他仗劍自裁,各為其主而已。我敬其忠骨,但我不認為自己該為他的死負責。為將帥者自踏上沙場起就當有馬革裹屍還的覺悟,從這一點看,你顯然不了解你的祖公。”
“你!”高淑嫻無言以對,因為祖公的確說過,死於戰場才是一個將軍的歸宿與榮耀。
“那麼那些百姓呢?你們豳州舉大軍來犯,害得多少無辜門戶破滅流亡?!”
蕭元度冷哼一聲,反問道:“相州犯豳州在先,豳州的百姓就不是百姓?”
去歲雷使君的確發兵攻打了豳州,高淑嫻記得祖公是極力反對的。
他還勸雷使君:“值北涼入侵之際,當同心戮力以驅外侮。”
然而雷使君並不肯聽從。
“即便你所言在理,你以為你就是正義的麼?”高淑嫻仰頭望著他,“雷賀為私欲而戰,你們豳州軍又何嘗不是?百姓的死活,百姓盼得太平,從來不是你們這些軍閥豪強所關心的,若真有能耐,何不揮戈退日,殺儘北涼人!你們的刀永遠隻會向著自己人,向著手無寸鐵的黔首黎庶!”
這有幾分熟悉的話語又讓蕭元度微愰了下神。
《十勝十敗論》的最後一頁,以家常的口吻寫下一段話。
“……君素來聞戰則喜,不知是否明白,喜從何來?又為何而戰?為私欲而戰,為一己好惡而戰,為一家一姓而戰,還是存仁恕之心,為黎民百庶而戰……”
抱臂的手緩緩收緊,放了下去。
蕭元度冷下臉,沉沉盯著她看了會兒,揚聲叫了兩個兵卒進來,“把她好生送回高府。”
高淑嫻怔住。
祖公生生拖了蕭元度三個多月,害他損失慘重。繚陽被攻陷之後闔族都陷入了絕望,覺得等蕭元度拿下昆原,必會屠高府滿門以泄恨。
白日城破之際她被困在刺史府,不知外間消息,還以為高家……高家竟還在?
蕭元度……是要放了她?
跟進來的休屠觀她神情就猜到她定是誤會了,所以才不管不顧地行此刺殺之舉。
就道:“我們將軍入城之後就下了令,凡高老將軍之子孫皆不得動,高氏一族自然得以保全。”
已經跌落穀底之人又看見了日頭,高淑嫻的眼神就和她的心情一樣複雜。
緩緩站起身,跟著那兩個兵卒往外走。
快要邁過門檻時,突然回頭:“那……我能否帶我阿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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