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回想, 鬱晏這次告白的時機真的不太好。
甚至不應該說不好, 而是極其倒黴。
那天下午六點,他們從藝術館出來,找了家小資情調的日料店,點了幾盤新鮮的海鮮刺身, 燙了一壺清酒。
酒杯是青綠色陶瓷杯, 小巧又精致, 一杯才一口的量。
他們喝了酒,嘴裡咬著滑溜溜軟膩膩的三文魚,情緒都有些漂浮和亢奮。
鬱晏講了那個戒指的事情。
他講的很簡短, 卻很努力。
所以丁洛雖然已經提前知道了求婚這件事,但從鬱晏克製卻真摯的言語中, 她還是揣度出了背後更深的隱情。
以前的鬱晏是個很隱忍的人,任何情緒都藏的極其深。
以前的丁洛很單純很粗神經,還猜不透一個男人的心思。
這導致她時常有種不被愛的錯覺。
所以後來她煩了,不願再多想鬱晏的心事了,就覺得這段感情也靠不住了。
直到真正進入電競行業, 她才開始明白鬱晏的壓力。
人在分手後總是成長的很快的,仿佛一瞬間就曆經滄桑了,看問題也理智清晰了。
鬱晏對成名的急切, 或許有一部分, 來自於她的驅動。
她才知道, 當年柳茉托季悠向鬱晏表達過態度。
那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因為她表姐不可能說什麼不得體的話。
鬱晏也沒怎麼細講這件事, 隻是含糊的說,跟她媽有過交流。
但那時候的鬱晏一無所有,而且年輕氣盛,恐怕正是敏感的時期。
丁洛揉了揉太陽穴,隨後站起身,弓著腰,在鬱晏唇上蹭了一下。
他嘴唇上還有清酒的味道,她的也有。
半開放的廚房裡,傳來炸天婦羅的滋滋聲,油泡翻滾著,雀躍著,成功遮掩了他們的曖昧。
鬱晏酒性不好,喝了一小杯就有點暈,剩下的酒都是丁洛一個人喝的。
吃完生冷的刺身,熱氣騰騰的壽喜燒端了上來,小鍋裡咕嘟咕嘟冒著泡,蔬菜色彩鮮亮,被煮的柔軟滑膩。
夜色微沉,居酒屋對麵就是一家口碑不錯的酒店。
丁洛有種直覺,如果這夜就這麼平穩的過去,他們應該是在對麵的酒店度過一晚,在對方的懷抱中醒來。
去他的矜持,自尊,她和鬱晏都這麼多年了,有些事能是一張結婚證可以約束的嗎?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在丁洛接到柳茉電話的時候,她飄飄然的思緒急速下沉,仿佛被一根悶棒猛然打醒。
她想了無數種說辭,企圖敷衍住柳茉,把和鬱晏曖昧的氣氛拉扯回來。
但柳茉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今天我和你劉阿姨逛商場,有家店裡麵掛著你的照片,下麵寫著ZLS戰隊洛洛,這是怎麼回事!”
丁洛呆住了。
她希望時間能夠暫時停止,讓她好好來回味這個消息,或者讓她先睡一覺,把不能解決的問題暫時放下。
金主爸爸對她可真夠意思,竟然不動聲色的給她鋪了地廣。
按理說這是娛樂圈明星才有的待遇,像她這種電競選手,哪怕是給了個代言的名號,其實也就是客氣而已。
畢竟金主想要精準打擊的是電競圈粉絲,這幫人光是在網絡就可以覆蓋到百分之九十,根本無需宣傳到三次元中。
但...丁洛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她媽會是以這種方式知道的。
柳茉顯然不是傻白甜,她肯定已經琢磨明白怎麼回事了,才打電話來興師問罪的。
她需要的不是丁洛的解釋,而是丁洛的解決辦法。
丁洛看了一眼對麵的鬱晏,低聲道:“媽,我現在有點事。”
這樣美好的夜晚,丁洛不忍心破壞。
鬱晏卻朝她輕輕的搖搖頭,示意她先顧著她媽。
柳茉當然也不會就這麼放過她。
手機裡傳來壓抑不住的咆哮:“什麼事兒都給我放下!”
聲音太大,影響到了其他桌的顧客,丁洛隻能匆匆握著手機,跑出了門。
要解釋的事情很多,而且注定一晚都不會結束。
柳茉年紀也不小了,對網絡的事兒不太關注,也不會到什麼聯盟官方網站查詢丁洛注冊成為職業選手的時間。
柳茉自己嚇自己,覺得丁洛整個大學生活都是個謊言,她從一開始就跟鬱晏跑了。
丁洛隻得一點點,疲憊且無力的解釋。
“我是去打電競了,但隻是大學最後一年,以前都好好在學校上課的。”
柳茉急促的喘著氣,顯然被氣的不輕,畫外音還有丁書遠喋喋不休的勸慰。
柳茉:“那你畢業論文怎麼辦,你到底能不能畢業!”
丁洛趕緊道:“我能,已經畢業答辯過了,我畢設做的早,前期實驗大三都做過了,季教授幫我節省了時間。”
這是難得她有底氣跟她媽說的東西了,剩下的,隻會更艱難。
柳茉似乎稍稍平息了些怒氣,隻要丁洛正常畢業了,她還算能接受。
柳茉:“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你準備玩遊戲去了,研究生怎麼辦?你導師也能同意?”
丁洛看了一眼深藍色的天空。
今天沒什麼雲,氣溫也有點涼,明亮的人間燈光掩蓋了星辰的光彩。
魔都和帝都一樣,都看不見星星。
但魔都有鬱晏,那才是她的星星。
“我休學了一年。”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丁洛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