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燕薄秋的額發,教道:“父皇這是在告誡母後,要做到不言不語。”
燕薄秋好奇問道:“什麼不言不語?父皇不想讓母後說什麼?”
“噓……”
皇後豎起食指,放在唇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道:“乖秋秋,這就是不語。”
燕薄秋聽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素來聰慧,又十分有眼色,果然不再追問這件事情,皇後輕輕地拍拍她的頭,笑道:“冰鎮梅子湯做好了,去吃吧。”
燕薄秋跳下軟榻,跟著宮人往外走去,待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皇後才收回目光,麵上的笑意沉寂下來,她自言自語道:“本宮倒是明白了……”
那貼身宮婢輕輕替她捶著肩,疑惑問道:“娘娘明白了什麼?”
皇後將那細頸的小瓷瓶拿在手中細細摩挲著,神色沉靜,道:“今日為何總覺得有些怪異,原來如此。”
長公主燕明卿在西側殿發了瘋,將三公主燕懷幽傷成了那般模樣,德妃也差點丟了性命,皇上震怒不已,大發雷霆,甚至下令將她關進了抱雪閣中禁足。
然而,她從頭到尾,未曾在皇上的臉上看到半分的驚訝之意。
就仿佛他對今日發生的這件事情,毫不意外一般。
麵上有怒意,卻沒有訝色。
他甚至沒有追問其中的緣由,不由分說,就把人關了起來,今日又特意派人送了這瓶子過來,意在告誡她,要對今日的事做到緘默不語……
就仿佛這種事情,不止發生過一次似的。
皇後的神色露出幾分沉思之意,正思索間,手突然一滑,那白瓷的細頸瓶子便摔在了地上,頓時四分五裂,清水濺了起來,打濕了她的裙角。
宮人們頓時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深深垂著頭,即便這瓶子再尋常不過,那也是禦賜之物。
皇後的麵上卻毫無半點波瀾,她垂下眼,看著滿地的細碎瓷片,片刻後,才平靜地吩咐道:“派人打掃乾淨吧。”
她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
翠濃宮中,十來名宮人來來往往,手裡提著水桶與掃帚等物事,出入西側殿的庭院,從頭到尾,都沒有人開口說過一句話,空氣安靜,就仿佛所有人都同時啞巴了一般。
清水潑在地麵上,將那些血跡都衝刷乾淨了,血水混合著汙水,一同流入了溝渠,很快就會順著水道流入禦溝中,這裡的痕跡也會被洗刷得一乾二淨。
今日過後,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容華殿內,德妃被人扶著,手裡緊緊揪著帕子,臉上還殘留著驚懼未曾散去,她看著躺在錦被中的燕懷幽,眼眶微紅,問太醫道:“幽兒怎麼樣了?”
那太醫頓了一下,才答道:“殿下傷勢有些重,恐怕需要不少時日才能將養好,臣開了方子,再輔以上好的三百年老參,性命是無礙了,娘娘無需擔憂。”
這意思就是,隻保住了一條命而已,其他的,就不敢說了。
德妃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臉色慘白,抓住太醫的手臂,塗著丹蔻的手指幾乎要陷入他的皮肉之中,厲聲追問道:“那她的眼睛呢?她的手呢?怎麼辦?我的幽兒還這麼小,她還未嫁人!後半輩子怎麼辦?就不能治嗎?”
太醫麵露為難,道:“娘娘,臣醫術有限——”
“廢物!”德妃用力地推開他,怒罵道:“一群廢物!”
眼淚奪眶而出,她頓時痛哭起來,竟是不敢再去看錦被裡躺著的燕懷幽,那斑斑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此刻的德妃心裡恨毒了燕明卿,也恨毒了秦雪衣。
若不是因為她,何至於招來燕明卿這個瘋子?
德妃哭得聲嘶力竭,絕望之時,瘋狂地掃落桌上的擺設,那些上好的瓷器花瓶,玉雕擺件,全被被砸了個粉碎,她哭喊著一遍遍叫道:“燕明卿!秦雪衣!”
“本宮要你們償命!”
所有的宮人們都噤若寒蟬,紛紛退了出去,太醫也早就走了,偌大的容華殿,唯有德妃的哭聲,淒厲而怨毒。
她跌坐在地上,怔怔了半晌,情緒看起來平穩了許多,貼身宮婢胭脂才走過去,在她身旁跪了下來,扶住她,紅著眼圈,道:“娘娘,您彆傷心了。”
德妃神情木然,喃喃道:“本宮好恨……”
她突然伸手緊緊抓住了胭脂的手臂,道:“胭脂,你說蘇煙暝現在是不是在笑我?是不是?”
胭脂連連搖頭,勸道:“娘娘,她已經死了,怎麼可能會笑娘娘?”
“哈哈哈哈哈……”德妃突然高聲笑了起來,她尖聲道:“是的!蘇煙暝已經死了!蘇煙暝!”
她仿佛是發了癔症似的,淒聲地朝著半空叫喊道:“蘇煙暝你等著!本宮能讓你死,也能讓你的女兒死!蘇煙暝,本宮讓她給你陪葬啊!你給本宮好好看著!”
德妃麵上似哭似笑,神色幾欲癲狂,竟比今日的燕明卿還要可怕,看得胭脂心裡直發寒,扶著她的手都有些顫抖起來。
過了許久,門外傳來了一個壓低的聲音,道:“奴才參見娘娘,娘娘,皇上派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