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太子知道了,“兒臣記得。”
“你呀,彆整日呆在你那東宮,偶爾出去走走,參加個宴會,認識幾個姑娘不好?”
“父皇教訓得是。”
皇上便又道,“這唐家姑娘,人確實不錯,除夕夜那日朕見過,是個端莊溫婉的姑娘,唯獨一點,就是同你那位顧家表弟有過牽扯,太子要是不介意......”
“婚姻之事,以大局為重,兒臣倒覺得無妨。”
皇上回頭看著他一臉的為國捐軀的正經模樣,不經笑了出來,“以唐家姑娘的姿色,倒也委屈不了你。”
江陵城的第一美人兒,顧景淵愣是被迷得神魂顛倒。
太子垂目受訓,沒再說話。
話都說出來了,皇上見他也同意,便道,“明兒早朝後,朕找寧玄敬談談。”
“父皇費心了。”
皇上沒再同他說下去,“好了,朕去更衣,你回去吧。”
“父皇好生歇息。”
*
翌日早朝,寧家的賞賜便落了下來。
寧玄敬被封為了武侯,寧書輝為將軍,寧衛為少將,賜府邸,黃金千兩。
朝堂上一片祝賀聲。
寧家經商多年,為人處世,善有自己的一套,等皇上身邊的魏公公找過來時,寧玄敬立在大殿下的人群堆裡,已經同幾個臣子約好了明兒的飯局。
“寧侯爺,陛下讓您過去一趟。”
昨兒寧玄敬爺孫三人一出去,寧衍和薑氏便候在了宮門口,將其接到了一處宅子。
宅子是阮嬤嬤不久前才買下來,就是為了給寧家人落腳,薑氏和寧衍已經住了進去,院子的牌匾都掛好了,寧宅。
今日宮門一開,宮裡的公公便找上了門,將朝服和官帽一並奉上。
寧家三人均都換上了朝服。
是人,天生就擅長當官,行頭一換,寧玄敬的身上哪裡還能看出半點商戶的影子,趕緊跟著魏公公去了禦書房。
皇上正等著他。
寧玄敬行完禮後,皇上給他指了個身旁的座位,讓魏公公添上了茶水,笑著道,“早前朕就誇你,會生養,跟前的幾個兒子,孫子,一個賽一個。”
寧玄敬忙地道,“陛下謬讚,都是些粗俗野人。”
皇上順著他的話,細細問了他幾個兒子的現況。
等他說到那位在西域的姑娘時,皇上便道,“西域之地,人龍混雜,愛卿如今回到了江陵,也該將人接到身邊,許一門好親,享享齊天之福。”
那番明白的暗示,寧玄敬豈能聽不出來,忙地道,“陛下庇佑,老二膝下的姑娘,已經在西域安了家,承蒙陛下賞識,老臣才能得來這破天富貴,來日確實有打算將其接回江陵安置。”
皇上不過是借此開個頭,並非當真看上了他那位西域的孫女兒,“可不是,重要的是一家人團聚。”
皇上說完,又笑著道,“如此說來,朕倒想起了一人,唐家的大姑娘唐韻,是寧家表姑娘?”
寧玄敬心頭跳了跳,臉色並不顯,“回陛下,正是。”
皇上一笑,“還真是有緣,愛卿不知,這唐姑娘對朕的五女兒有過救命之恩,年前便進了宮,愛卿昨兒想必也見著了人,此女氣度非凡,樣貌端莊,是個好姑娘。”
寧玄敬這回是徹底明白了。
皇上想要將韻丫頭留在宮裡。
皇上的年歲不適合,宮中成年的兩位皇子隻有三位,昨日他便打聽了,二皇子三皇子均已許了親。
剩下的人選隻有太子。
寧家剛被封賜了侯爺爵位,如今又賜太子妃,雖說其中定是帶了想要牽製寧家之意,但於寧家而言,這樣的牽製,也是一份賞賜。
且單憑太子的人才,也夠江陵許多高門暗裡爭搶。
寧玄敬隻是一介商人,即便在西戎滾爬了那麼些年,混出的一身膽識,此時也難免有些緊張。
唐韻是唐家女,皇上為何來問他,心頭也是斷定了如今的唐家已經左右不了唐韻。
能左右得了唐韻的是他寧家。
若真是他寧家養在跟前的閨女,尚未許親,他一口便也能應下,唯獨韻丫頭不行。
寧玄敬心頭雖對太子極為賞識,但剛從西戎回來,同唐韻又分彆了六年,並不知道她心頭是如何想的,昨兒匆匆一見,誰能想起要問她這個。
寧玄敬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兒女婚姻,父母之命,他寧家占了個母字。
他這會子斷然也不敢同皇上說,他先回去問問唐韻願不願意,正焦灼為難之時,寧玄敬的腦子裡,突然想起了昨兒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西戎的天空極為遼闊,山巒江湖,荒漠戈壁,甚是向往......”
寧玄敬心頭一個機靈。
昨日韻丫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她想出宮。
他這一輩子,生了三個兒子,好不容易得了個女兒,到最後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隻給他留下了一個外孫女。
自己沒本事將其帶出泥潭,讓她受儘了苦楚。
如今他寧家能回到江陵,能有如此榮譽,也是她一手拉扯走了出來。
於情於理他都不該辜負,今日就算他得罪了皇上,重新回到西戎之地,他也不能替她應了這門親事,將她賣出去。
寧玄敬一下起身,跪在了皇上麵前,磕頭道,“陛下,那孩子自幼沒了母親,麵上看似端莊,實則性子極為歡脫,這不上回還在信函裡還同微臣說,要微臣帶她去領略一下大周的山河,被微臣訓了一通。”寧玄敬額頭都冒汗了,強撐出一道笑容,“她還不服.....”
皇上一愣。
唐韻他見過,是這樣的性子?
轉而皇上便也明白了,他這是被拒了。
雖說在太子提議之前,皇上並沒有這個想法,可這般被拒,到底是有些意外,心頭也不好受。
他的太子那麼好,怎麼會拒絕呢。
寧玄敬繼續道,“微臣昨兒見她時,也曾告誡過她,身為大周子民保護主子,是使命也是責任,萬不可耍了性子,挾恩圖報。”
這番一說,皇上倒是又能理解。
寧家一個突然起來的商戶,又是封侯,又是太子妃,未免太過於招眼。
知足是好事。
皇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汗流浹背的寧玄敬,神色一鬆,趕緊道,“朕不過就是誇她兩句,愛卿不用如此緊張,那孩子倒也沒你說的那般不懂事,朕的五女兒喜歡她得很。”
不做太子妃,給個其他賞賜也行。
寧家人回來了,想必也呆不了多久,待出宮時,他再同皇後商議一番,給個公主的封號,也算是個牽製吧。
*
早朝之後,寧家被封賞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宮。
今日蘇嬤嬤去采了一捧鮮花,唐韻正跪坐在蒲團上,替皇後插著花籃。
消息一傳進來,蘇嬤嬤便走了進來,同坐在軟榻上的皇後稟報道,“娘娘,寧家封賞了,封的是侯爺,武侯。”
蘇嬤嬤一麵高興地稟報,一麵還不忘去瞧唐韻。
這回這唐姑娘,可謂是真正地起來了。
有這麼個底氣十足的母族,即便唐家不爭氣,往後她的日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寧家立了大功,這個賞賜,皇後到不意外,皇後等的是另外的消息,“還有呢。”
蘇嬤嬤又道,“寧三爺封了將軍,寧二公子是少將。”
見蘇嬤嬤沒再往下說,皇後便知道,太子還沒搞定。
這後日就是慶功宴了......
皇後突地起身道,“本宮去一趟乾武殿,韻姐兒就留在這,把餘下的這些花兒插完,早些回去歇會兒。”
唐韻點頭,“好,娘娘放心。”
皇後一走,屋內就唐韻一人,適才蘇嬤嬤稟報時,不隻是皇後娘娘緊張,她也在緊張。
見蘇嬤嬤說完,並沒再提起旁的事,心口終於落了地。
太子從外進來時,便見她的臉藏在了花籃後,彎起了唇角,笑得比跟前的鮮花還要燦爛。
太子:......
太子已經很久沒見她笑,不太確定之前她有沒有這般同自己笑過。
但瞧得出,她很高興。
寧家封了爵位,她自然該高興,可今兒,他還有讓她更高興的事。
太子的腳步再次落下,響起了動靜聲。
唐韻抬頭,臉上的笑,也一如既往地瞬間收斂了下來,起身稟報道,“殿下來得不巧,皇後娘娘去了乾武殿。”
太子卻沒走,走到了她跟前,往她對麵的蒲團上一座,才抬頭,“正好,孤找你。”
“殿下有何事?”
“坐。”
唐韻與他相處了快半年,知道他是什麼性子,她要再杵著,他必定會變臉。
唐韻極為識趣地跪坐在了他對麵的蒲團上。
太子卻沒直接說事兒,看了一眼她快要插好的花籃,問道,“喜歡花?”
“皇後娘娘喜歡。”
“伸手。”太子突地道。
唐韻猶豫,沒動。
太子看了她一眼,直接俯身,將她的胳膊給拖了出來,修長的五指,緩緩地將她的手掌攤開,細細地瞧起了她的指尖,果然上頭有幾處被花刺紮過的痕跡,“你又沒長記性。”
唐韻垂目不看他,也沒應。
太子見不得她這幅模樣,回回見了都心梗,一個多月了,他挺佩服她這股子硬要同自己掰扯到底的毅力。
太子一聲輕嗤,鬆開了她,從袖筒裡掏出了一個名冊,遞到了她手上,“自己瞧。”
唐韻神色一頓。
這冊子她太熟悉了,看了不下三四回。
“殿下,民女還是不瞧了......”
“叫你瞧你就瞧。”
唐韻:......連說辭都是一樣。
唐韻到底還是翻開了,一翻開,首行裡一段文字,瞬間映入了眼簾。
——武侯府寧侯爺寧玄敬之外孫女,唐韻。
唐韻:......
如以往那些太子妃名冊一樣,她的生辰八字,圖像都有。
從唐韻打開冊子後,太子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了她的臉上。
同他慪氣,背著他喝避子湯,又擺了這一個多月的冷臉,她要的不外乎,就是這麼個太子妃。
他給她。
就算沒有避子湯一事,實則他也考慮過了。
在看到寧家寧衍的那篇文章之後,他便想過要給她太子妃的名分,寧家立功封賞,她的身份自然也跟著一道起來。
當太子妃,不會再有人質疑。
倒也不至於她如此費儘心思,為難自個兒,非得同自己熬上這一個多月。
太子看著她的目光一直盯著冊子,半天沒有反應,心頭又覺得不忍,怕他高興傻了,出聲道,“孤已經同父皇和母後稟明了,封你為太子妃。”
冊子他都做好了,最遲今兒午後父皇便會賜婚。
“滿意了?”太子輕聲一笑,逗了她一句,“還要同孤鬨性子?”
唐韻:......
“殿下。”唐韻輕輕地抬起了眼瞼,彎出了一道,她自認為最和氣的笑容看向了他。
太子溫和地應了一聲,“嗯。”
唐韻輕吸了一口氣,氣息落下時,嘴裡的話也說了出來,“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