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當初也被說了,當時還挺難受的,”霍沉掃了他一眼,“這不是讓你也感受一下,也好理解我當時的心情麼。”
霍鎮予:“……”你還是人嗎?
夜色漸漸深了,醫院裡的人更少了,到處都空蕩蕩的,透著一股悲涼的安靜。
單人病房內,薑玉噙著笑看著麵前的李樹,好半天緩緩開口:“瘦了。”
李樹吊兒郎當的倚著牆,聞言輕嗤一聲沒有說話。
“你奶奶怎麼樣了?”薑玉問。
李樹掃了她一眼:“還不是那樣,醒不過來,死不了。”
薑玉點了點頭,靜了一瞬後再次開口:“聽小魚說,你想跟我要十萬塊錢?”
李樹睫毛顫了一下,半晌勾起唇角,笑盈盈的看著她:“對啊寶貝,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不管談多久,隻要伺候得你滿意了,最後都會給我十萬分手費。”
薑玉輕笑:“好。”
李樹的表情猛然僵住,許久之後無所謂的看她一眼:“你這病應該也不少花錢吧?給了我十萬你還有錢嗎?”
薑玉臉上的笑意更深:“我手裡的錢可比你想得更多,隻不過大部分還得給我兒子留著,也隻能給你十萬了。”
“知道你兒子寶貴,不用跟我說這些,”李樹一臉不屑,“我隻要十萬,給了之後我就不會再來找你了。”
“嗯,明天我去銀行給你轉,晚上之前肯定能到賬。”薑玉回答。
李樹沉默了,安靜的站在那裡,看起來有點可憐。
不知過了多久,薑玉歎息一聲,疲憊的閉上眼睛:“行了,你走吧,照顧好奶奶,也照顧好自己。”
李樹扯了一下嘴角,又站了片刻後才離開。
薑玉靜靜的躺著,聽著門鎖被打開,房門被打開,然後再哐的一聲關上,她的嘴唇不自覺的顫抖,眼角也泛了淚。
然後下一秒,她就被人抱住了。
“你會死嗎?”他悶聲問。
薑玉緩緩睜開眼睛,半晌啞聲道:“應該吧。”
“能不死嗎?”他又問。
薑玉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所以隻能沉默。
不知抱了多久,李樹終於站了起來,眼眶有些紅,但沒有哭。他安靜的和她對視,許久之後笑了:“我奶奶都那樣了,還靠著一口氣活著,你現在好好的,哪能說死就死,好好治病吧,相信你能活下來。”
薑玉也跟著笑:“嗯,我儘力。”
李樹再也笑不出來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後轉身離開,這一次是真的不回來了。
翌日一早,俞梨因為上午沒課早早就來了,來的時候還給薑玉帶了早餐,結果一進門就看到她換了衣服準備出門,兩人對視後都是一愣。
“你去哪?”俞梨驚訝。
薑玉趕緊對著她噓了一聲,一臉緊張的看向她身後。俞梨頓了頓,識相的回答她的疑惑:“我是自己來的。”
薑玉這才放心,繼續換衣服。
俞梨看一眼周圍:“怎麼就你一個人?他們呢?”
“鎮予上課,霍沉回家給我洗衣服了,估計得過一會兒才回來。”薑玉一邊說一邊把鞋穿好,“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看門吧。”
“去哪?”俞梨立刻問。
薑玉斜她一眼:“你管我?”
俞梨:“……”
沉默三秒後,她掏出手機按了兩下,然後放在了耳邊:“喂是霍沉嗎?”
薑玉趕緊把手機搶過來,這才發現她沒有打電話,當即不滿的瞪她一眼:“都是跟誰學的糊弄人?”
俞梨抱臂,表情有點像霍鎮予:“說,你要去哪。”
薑玉拿她沒辦法了:“銀行。”
“你去銀行乾……你要去給李樹轉錢?”俞梨皺起眉頭。
薑玉無奈:“你能不能小聲點?”
“真要給他錢嗎?”俞梨擔心的問。
薑玉聳聳肩:“我跟他之間有點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這錢是我們之前說好的,我得給他。”
俞梨安靜的看了她片刻後,妥協了:“好吧,我陪你去。”
“你不反對?”薑玉驚訝。
俞梨抿了抿唇:“我還是覺得分手之後要分手費是很奇怪的事,但我相信你和霍沉的判斷,既然你們覺得沒問題,那肯定是沒問題的,所以我不反對。”
“霍沉不反對?”薑玉精準的找到了重點。
俞梨乖乖的點了點頭:“我昨天把這件事告訴他了。”
“你還真是……什麼都憋不住,”薑玉嫌棄的看她一眼,卻也因為她告知的信息放鬆許多,伸個懶腰後朝洗手間走去,“行了,等我把頭發紮好,我們就去銀行。”
“嗯。”俞梨應了一聲,就坐在椅子上等著了。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俞梨眉頭越皺越緊,終於忍不住叫了聲媽,然而洗手間裡卻沒人說話,她趕緊推開門進去,卻看到薑玉正對著手中的梳子發呆,而梳子上掛的,則是一捋長發。
俞梨被這一捋長發刺痛了眼睛,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看向薑玉:“媽。”
“……太久沒梳頭了,技術都生疏了不少,把頭發都薅下來不少,”薑玉嫌棄的嘖了一聲,把頭發弄進垃圾桶後胡亂紮了個馬尾,神色如常的看向俞梨,“不梳了,越梳越煩躁。”
“嗯,那就不梳了。”俞梨擠出一絲微笑。
薑玉洗了洗手,就跟俞梨一起出門了,因為是工作日的上午,銀行裡的人並不多,她們沒怎麼排隊就辦好了轉賬。
“真順利,我們回去吧。”出了銀行大門,俞梨笑著說。
薑玉眨了一下眼睛:“這附近有家商場的烤紅薯不錯,我們去買兩塊吧。”
“我先送你回醫院,然後我再出來買。”俞梨乖乖提議。
“不用這麼麻煩,我們一起去就好。”薑玉說著就拉著她往前走。
俞梨蹙著眉頭勸說,然而薑玉就是不肯停下,她隻好陪著一起去了,並且嚴肅提出:“買完烤紅薯就回醫院。”
“肯定的。”薑玉當即保證。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買完烤紅薯想買衣服,買完衣服又想買鞋,之後更是直接想去看電影,俞梨確定自己製不住這位後,直接偷摸給霍沉發了消息,於是薑玉在鬨著進電影院時,她兒子來了。
“回醫院。”霍沉板著臉說。
薑玉哀怨的看了俞梨一眼,俞梨立刻望天,假裝和自己無關。
霍沉來了就意味著大勢已去,薑玉歎了聲氣,認命的回醫院去了。俞梨和霍沉跟在她身後,俞梨越看她的背影越覺得可憐,最後幽幽看向霍沉。
“怎麼了?”霍沉溫柔的問。
俞梨眼巴巴的看著他:“想看電影。”
霍沉:“……”
她的聲音被薑玉聽到了,薑玉立刻回頭,一臉渴望的看向霍沉。
霍沉氣笑了:“看什麼看,你覺得小魚說看電影,我就會答應?”
二十分鐘後,三個人一人一副3D眼鏡,捧著爆米花坐在觀影廳裡。
薑玉歪頭跟旁邊的俞梨說話:“以後要孩子,一定生個姑娘,男娃太沒良心,眼裡隻有媳婦兒沒有老娘。”
俞梨失笑,還沒開口說話,薑玉另一側的霍沉就開口了:“再說這種不著邊的話,我們就立刻回醫院。”
薑玉和俞梨對視一眼,瞬間老實了。
一場電影兩個多小時,三個人出來時已經快下午一點了,於是隨便在商場找了家餐廳吃飯,吃完就回醫院了。
等幾人走到病房門前時,霍沉的手機突然響了,接著霍鎮予拿著手機從病房走了出來,撞上三人後一愣,然後皺著眉頭掛了電話:“你們去哪了?”
“出去吃了點東西。”霍沉輕描淡寫的回答。
霍鎮予頓了一下:“在醫院外吃的?”
“嗯。”霍沉應了一聲。
霍鎮予當即不認同的看向薑玉:“醫生說你不能出院,你怎麼不聽話?”
薑玉:“……就一回,而且我帶著監護人呢。”
“那也不行,”霍鎮予繃著臉,“以後沒有我的同意,你不準出去知道嗎?”
“……哦。”薑玉乾巴巴的答應。
霍鎮予這才滿意:“行了,我去找醫生拿藥,你進屋歇著吧。”
“我跟你一起,有些事要問醫生。”霍沉說著,便和他一起離開了。
薑玉一直等到看不到他們了,才扭頭跟俞梨抱怨:“你說這叫什麼事,我明明就生了一個,卻要受兩個兒子的氣,還有人比我更慘嗎?”
“有的,我,”俞梨一臉真誠的看著她,“明明從頭到尾隻有一個愛人,現在卻要應付兩個。”
薑玉頓了頓,不由得心生同情:“慘還是你比較慘。”
俞梨輕笑一聲,給她拿了睡衣換上。薑玉出去幾個小時,精神已經不太好了,換好衣服後便直接睡著了,俞梨安靜的坐在椅子上陪著,順便等霍沉他們回來,然而等了好半天都沒等到。
她擔心出了什麼問題,於是看了一眼沉睡的薑玉,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出病房後,她徑直去了主治醫生那裡,還沒等進門,就聽到裡麵傳來他們的說話聲――
“總之情況我已經跟你們說了,現在病人的腫瘤已經出現嚴重疼痛,隨時都有擴散轉移的可能,如果再拖下去,那就真的沒辦法了。”醫生嚴肅的說。
俞梨心一緊,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
霍鎮予:“除了手術就沒有彆的辦法嗎?”
“我們現在進行的就是彆的辦法,保守治療,但說實話,意義不大,”醫生說完停頓一瞬,“你們真的要早做決定了,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奇跡,像這種惡性腫瘤自己消失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要想治好,隻能提前乾預。”
霍鎮予和霍沉都不說話了,漫長的沉默之後,霍沉低聲道:“謝謝醫生,我們再好好想想。”
他說完話之後,房間裡就傳出了挪動椅子的聲響,接著兩個人就出現在俞梨麵前。對視的一瞬間,霍沉停頓一瞬,這才啞聲問:“都聽到了?”
“……嗯,你們打算怎麼辦?”俞梨看著他們。
霍沉不說話了,霍鎮予看了他一眼:“換個地方說吧。”
俞梨點了點頭。
三個人最後來到了一樓大廳的角落裡。
起初誰也沒有說話,在經曆了漫長的沉默後,俞梨先開口了,把今天薑玉掉頭發的事說了,然後三人陷入了更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霍鎮予崩潰的蹲下了:“不做手術會擴散,做手術也會擴散,所以現在該怎麼辦?就這麼拖著嗎?”
“不行,會越拖越糟的。”俞梨忙搖頭。
霍鎮予:“對,還不能拖著,所以我們不是走進死胡同,根本就是掉進井裡了吧,四麵都被堵死,根本就無路可走。”
俞梨抿了抿唇,無助的看向霍沉。
霍沉和她對視片刻後彆開臉:“反正我拒絕做手術。”
霍鎮予站起來:“那你給個解決方案。”
“我不知道。”霍沉第一次,在他們麵前露出迷茫的神色。
霍鎮予氣笑了:“不準做手術,又沒有彆的解決方案,你是來解決問題的,還是來給我找麻煩的?”
霍沉不說話了。
霍鎮予心情差到了極致,扭頭狠狠捶了牆壁一下,俞梨嚇一跳,急忙過去拉他:“你彆亂來。”
霍鎮予趴在牆上不說話。
俞梨深吸一口氣,忍著淚意開口:“我們都冷靜一下,都好好想一想,最後肯定能拿出個解決方案的。”
霍沉眼眸微動,正要說什麼,手機突然響了,他頓了一下接起,應了兩聲後掛斷,然後看向他們:“媽醒了,讓我們買個飲料上去。”
“……嗯。”俞梨應了一聲。
三個人的會議被薑玉無意間打斷了,之後就沒有再聊這件事,隻是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當天晚上,霍沉回家睡覺,俞梨回了學校,霍鎮予一個人守在病房。因為白天的事,他一直睡不著,淩晨的時候還是起身出去了。
他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醫院閒逛,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重症監護室附近,看著麵前門框旁‘禁止入內’四個字,他靜了靜後轉身離開,卻在轉身的時候猝不及防的和一個熟人對視了。
李樹看到他後愣了一下,接著突然緊張起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媽呢?”
霍鎮予看到他擔憂的表情頓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後才開口:“她在病房睡覺。”
李樹鬆一口氣,接著皺起眉頭:“你沒事跑這裡乾嘛來了?”
“四處走走。”霍鎮予不動聲色的打量他,這是自己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也是第一次不帶有色眼鏡的觀察他。
李樹招呼他到椅子上坐下:“你女朋友呢?”
“回學校了。”霍鎮予回答。
李樹點了點頭,接著好奇的問:“你那個傻逼雙胞胎弟弟呢?”
“……誰?”
“就是那個一看到我就炸的,”李樹伸了個懶腰,“那傻逼沒在醫院嗎?”
霍鎮予:“……”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人口中的傻逼,應該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