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月色好,天地清明一片,湖風一吹,暑氣散了。
謝爻故意走慢些,與兩人拉開點距離,縱然身負棒打鴛鴦的重任,卻也不能太過急躁。月光將兩個少年人的身影拉得很長,謝爻微垂著頭,做出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
“阿硯,你為何不願與我回朝歌島,何苦在這受人欺負。”
縱然沈昱驍已經壓低聲音,謝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唏噓,即使謝硯被謝家欺負是眾所周知的事兒,當著謝家長輩的麵兒講也不妥當吧?這男主還真是對得起自負狂妄的人設呢。
“沈兄,我並未受人欺負。”謝硯蹙眉,微微側頭似留意九叔的反應。
“……罷了,”沈昱驍將欲說的話吞回肚裡,化作一聲長歎:“你無事便好,我隻是擔心你。”
“嗯,我知道。”謝硯淡聲道,他這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總給人種敷衍的錯覺。
“阿硯,我們好久沒好好說會兒話了,我從歌川捎帶了點雪梅酒,今夜一道兒喝罷。”
謝爻心中一跳,來了來了,沈昱驍最擅長用把酒夜談這一招,兩人在房中喝喝小酒敘敘話,喝著喝著指不定就衣帶漸寬了。
“可惜了,我不沾酒。”
聞言,沈昱驍氣結,謝爻大惑不解,這侄兒昨天不還想拿他的醉花涼解渴麼,還說生辰之夜要與自己喝天在水到天明。
“……阿硯你……茶總喝罷?”沈昱驍強製壓住心中的怒火,語氣已顯得有些不耐了。
“夜裡喝得少。”謝硯依舊是淡淡的,涼涼的,好似事不關己。
“……那你看著我喝酒,陪我說說話!”沈昱驍到底年輕,還是一副公子哥兒脾氣,哪裡碰過這樣的釘子,一時氣急敗壞,醉翁之意不在酒,尋常人都曉得的道理,謝硯怎麼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
謝硯正欲開口,一句‘明兒還得早起’未來得及說出口——
“對了硯兒,我突然想起,這兩日你習的‘折浪式’有幾處不對,要不今夜我給你指點指點?”謝爻做出一副凝肅的神情,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
謝硯側頭,依舊是雲淡風輕:“好。”
“……”
言簡意賅,十分乾脆。
謝爻笑微微的轉向沈昱驍:“沈公子,你不介意罷?”
沈昱驍額角隱隱現出幾根淡藍色的血管,握成拳頭的手微微顫抖,語氣也算不上友善:“謝前輩說笑了,今夜應算我叨擾了。”
“哪裡的話,上次不厭城,也多虧沈公子出手相救,這番恩情謝某定是要還的。”
“舉手之勞而已,謝前輩言重了。”沈昱驍說的是大實話,他也就幫忙尋了間客棧墊付了些銀兩而已。
“沈公子太謙虛了,”一番商業互吹後,謝爻笑道:“天也晚了,一路車馬勞頓,沈公子早些休息罷。”
“……”沈昱驍氣得連敷衍的笑都擠不出來了。
……
這個理由並不高明,謝硯的劍式精準絕倫,完全挑不出錯處,方才一時情急脫口而出,現在將人扣下了總得有個交代。
“硯兒,這樣,你先使一遍‘折浪式’我瞧瞧。”兩人行至無冬湖畔的長夏穀,月華清涼,四周寂寂無人,謝爻硬著頭皮吩咐道。
“是——”話語方落,木劍出鞘,鈍拙的劍刃霎時清光四溢,周遭草木俱動,山鳥驚鳴,劍意輕快肆意靈流內斂沉厚,即使站在一旁謝爻也不禁屏息斂神,完全移不開目光。
雖然謝硯的揮劍之姿賞心悅目,可很明顯,這‘折浪式’確實是有兩處錯誤的,謝爻不解,他先前也看過謝硯使此式,精準無比遊刃有餘,怎麼今夜反而犯了如此顯而易見的錯?難道真如此幸運老天和自己站在一邊?
“請九叔指點。”黛藍的眸子在月光下清涼澄透,十分誠懇。
謝爻與他說了一遍錯處,待謝硯再使時還是沒糾正過來,謝爻隻得握著他的手一點點糾正,如此反複十幾次,彼此十指相扣臉麵相帖,謝硯總算完美無誤的使出了‘折浪式’。
謝爻的手心早已汗津津的,兩人的衣衫都濕透了,月上中天,早過了子時。
“趕緊回去睡罷,還能歇一會兒,”謝爻與謝硯並肩而行,發現不過短短數月,這孩子已經和自己一般高了:“把汗擦了,夜裡風冷,當心著涼。”
謝爻話音方落,一方手帕便輕輕壓了過來,替他抹掉額角的汗水,他活了二十一年,還未有人對他做過這等……溫柔得舉動,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咳……我自己來便好。”
頓時麵上火燒火燎的,他自己未察覺,謝硯卻將他臉紅的樣子看了個夠。
九叔是,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