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老貨!”雍樂皇帝被他逗得心情開朗,內閣的意見都是“交三法司議處”,司禮監就打了一個“√”,雍樂皇帝稍加斟酌,提起朱筆,寫下了幾行紅字。
戴權一瞧,阿諛奉承:“妙!主子萬歲爺英明神武!堪比堯舜!”
順朝規製,但凡大小官員奏折,皇帝閱覽之後,傳六科廊房,著六科都給事中、給事中傳抄、校對,再刊發邸報、明發天下。
錦衣衛提督衙門、刑部衙門、都察院衙門得到傳令,驗證調兵勘合,發出牌票,提督仇斌傳百戶餘彪,刑部尚書兼閣臣傳刑部讞審司郎中鄒懷中,都察院左都禦史下達西城兵馬司指揮,三隊人馬彙合,執行皇帝命令,往西城寧國府而來。
……
按慣例,官員被彈劾要待家等候,順朝勳貴也是如此,一得知消息,賈珍就不敢出門,對劉東升恨極。
奏折的上傳、批閱、下發,有好幾道部門,好幾道程序,有時候不是一兩天能有答複的,三天匆匆而過,賈璉、王熙鳳等都過來問候,寧府居長,家族要同氣連枝哪,賈琮也送來了“關切的問候”。
寧國府居中前大院,正堂牌匾都是先皇禦賜的,鎏金發亮,初夏的陽光更曬得賈珍心裡焦躁,雙手背後,長靴不停地在磨平的石階上踱過來,踱過去,說實話,怨恨之時,他心裡也發毛了,他一個長期在家吃喝玩樂的人,沒有經曆過,哪能懂得那麼多利害?
尤氏雖也焦急,但能保持貴婦風度,不亂動、不亂搖,隻是焦急中有失神和輕歎。
賈政在工部都水司坐班,是能最先得知消息的,他們在等賈政傳邸報回來。
王熙鳳頭戴昭君套、圍攢珠勒子,身穿桃紅撒花襖、大紅洋縐銀鼠皮裙,即便是家常衣裝,也美若神妃仙子,她瞅下麵小杏花樹下“懵懂無知”的賈琮,笑吟吟道:“琮弟,聽說,你前兒不就是去過劉府門上?那劉禦史,可是參珍大哥的人。”
她這話輕飄飄的,卻是禍水東引,越說得不明白,越讓人起疑,賈珍、賈璉兩個疑惑地望過來,眼神帶著審問,他們知道,賈琮早慧,但是,賈琮求劉禦史彈劾賈珍,有什麼合理的動機?再者,劉禦史憑什麼相信他?想想也不可能,二人的懷疑便少了些。
幕後推手,自然有他的份,但這事兒唯有劉東升與他知道,彆人是不會知道的,劉東升也羞於把彆人搜集證據說出去。
王熙鳳對我的恨是有多深啊?你不想想,若不是你先欺壓我,我會無緣無故反擊你?你怎麼就不找找自己的錯處,反思反思?這個時候還不忘煽風點火,真是婦人之見、不可救藥!賈琮現出純潔無暇的笑臉:“璉嫂子是說前幾天的事?對呀,我是去拜見了劉老爺,談了破題、承題……嫂子你聽得懂嗎?對了,聽說,郎中診治之後,說嫂子肝火旺,可得少生點氣啊嫂子,氣壞了身子可不好,小弟還盼著做叔叔呢,多吃點人參也是好的。”
肝火旺?還不是被你氣的?人參,還提正月裡的茬兒?王熙鳳氣得肝火騰騰升起,狠狠刮了小叔子一眼,賈璉正為賈珍擔心,沒注意他們的言語機鋒,尤氏聽得暗暗好笑,王熙鳳心道:“我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時候不好尋他麻煩,彆叫我找到你的把柄,否則遲早死在我的手裡,你才知道姑奶奶的厲害!”
回想以往賈琮對她的布局,一步步地想得通透,王熙鳳再看這小孩子,不由得內心凜然,繡花鞋不自覺退後幾步,現在她不敢輕易整賈琮了,失去了來旺夫婦這對心腹,乾女兒林之孝老婆又不機靈,沒有權力、金銀,侄子賈蓉、賈薔也指揮不動了……
恨啊,不僅斷了權力,還斷了她財路。
賈蓉早去大門等候了,秦可卿待在上房:“是琮叔嗎?爹爹也請不動的劉禦史,他是怎麼做到的?”
結果是未知的,秦可卿一片迷惘。
賈琮悠哉悠哉地觀賞花草樹木,等了一陣,等來的卻不是邸報消息,而是嘩啦嘩啦的吵嚷聲。
先是一群寧府買辦的奴才,有婆子、媳婦、丫頭、男性,置辦金銀首飾的、買菜蔬的、打理裝裱的,一窩蜂地衝進來,全沒了往日規矩,繼而賈蓉帶守門小廝、門房慌慌亂亂跑進來,都總管賴升抄了門板,命人鎖上大門、東西角門,這些人全部麵如土色!
“怎麼啦?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賈珍大喝一聲,道出了王熙鳳等人的疑問。
賈蓉想說又不敢說,吞吞吐吐,漲紅了俊俏的臉:“父親,門外不知怎麼的,來了一場地痞、愚民,鬨哄哄、亂糟糟,在罵咱們侵占民房、克扣佃戶,還有強……強搶民女……”
“混賬東西!”賈將軍大怒,老臉通紅,罵道:“還不去看著?都是你做的醃臢事!你頂著前門,我去後門瞧瞧!”
賈珍顏麵掃地,落荒而逃!這下子可好了,丟臉丟到爪蛙國去了!
賈珍是沒多少應對能力的,王熙鳳大鬨寧國府,賈珍立刻馬上拿兒子賈蓉去做擋箭牌,自己跑了,因為他心裡有鬼,站不住理兒,這時也是一樣。
賈蓉又恨又怕、又無奈,什麼我做的?還不是你做的?老婆都被你看上了!但是賈蓉絲毫違抗不得,硬著頭皮指揮賴升,遣退下人,再吩咐幾個小廝搬梯子觀望。
王熙鳳雖不說話,對賈珍所作所為,眼神卻不經意透出鄙夷,族長大哥真是一點威勢都沒有!
她和賈珍、賈璉都是自小認識的,原著賈珍說過,他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無論是從小世交,還是現在的一族人,任何方麵來說,王熙鳳都是站在賈珍一邊的,是非對錯?她沒有這種底線,要不然她怎麼不救好閨蜜秦可卿。
尤氏羞愧、失望,丈夫這樣,作為填房,有失婦德啊,但她又能怎麼樣呢,還是得忍,忍字心上一把刀,忍者無敵,忍一忍,就過去了。
賈璉幫著賈蓉指揮、觀望,但見爬上梯子的幾個奴才,鮑二、俞祿、喜兒、壽兒紛紛掛彩,被人砸了臭雞蛋、爛菜葉,愁眉苦臉。
不一會兒,賈珍從後門跑回來,如喪家之犬:“後門也有人!愚民欺我!我要報官!快!快!”
真是鬨哄哄、亂糟糟,寧國府熱鬨極了。
賈琮看得十分爽快,這麼些天,“賈將軍強搶民女、暴戾恣睢、侵占民宅”,等等惡事,早已在西城民間沸沸揚揚,民心,是可以利用的,仇富心理,並非現代人有,大觀園的老婆子何嘗不是羞愧又怨恨、妒忌,這麼多人,可以一起來砸一砸高高在上的寧國府,誰不來砸一下過過癮啊?事後一哄而散就是了,反正他們又不傷人、殺人,就是來戳脊梁骨的,看看你這門楣光不光彩,鮮不鮮亮。看這架勢,城郊佃戶,怕都被楊砍柴蠱惑來了一些。
“嘖嘖……”孫福感歎,這出戲真好看,他不知道真實內幕,但他想,定和琮爺有關聯的,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賈珍,早被多少下人抱怨了,看,都沒人為賈珍說話的。
聽到叫罵聲不絕於耳,後門回來的賈珍,頭上掛了臭雞蛋,叫喜兒幫忙揩拭,賈琮心裡大呼爽快,賈珍那時不聽他的,活該了吧,扮豬吃虎的感覺,真他娘的爽!
賈珍火冒三丈,暴跳如雷,連連喝罵兒子賈蓉出去報官,賈蓉領了人,護著頭正要出去,外麵忽然安靜了,一下子都靜了下來,唯有一道洪亮的聲音。
“錦衣衛提督衙門、刑部讞審司、五城兵馬司奉旨辦案,愚民已被驅走,還請貴府開門,耽誤了時辰,我們可就不好辦了!”
賈珍、賈蓉、賈璉、尤氏、王熙鳳……一個個提起了心眼兒,不知道這麼多衙門來做什麼?朝廷的批複終於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