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時,餘彪見到兩撥人馬已經走了,重重踱了踱腳下靴子,按住繡春刀的大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終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走到賈琮之前,抱拳道:“原來小哥是公府的公子,失敬失敬!”
“不敢當,差爺好走。”賈琮回禮,餘彪收隊走出了大門。
賈珍開始是內心恐懼,繼而想想,就算定罪,自己也罪不至死,而且自己是功勳之後,笞刑、杖刑說不定也能免了,就怕削掉爵位,關鍵是,在族人麵前丟臉丟大了,西城民怨沸騰,名聲敗壞,族長恐怕也當不成了,兒媳婦呢?那美麗嫋娜的秦氏呢?快要到手了啊,賈珍懊悔不已。
賈政坐班回來,拿邸報徑直來寧府,賈琮也跟賈璉進去觀看,他們現在也不拿賈琮當小孩子嗬斥了,賈家隻有賈敬一個進士,卻不在朝堂,很多人還是希望他能高中的。
寧國府正堂,賈政憂心忡忡:“珍兒也太胡鬨了!居然惹禍惹到如此地步,敗壞門風!你們看看這邸報吧。”
賈璉、賈蓉圍上來,賈琮湊在邊兒上看,邸報有劉東升的奏折、皇帝的朱批,“臣都察院西城巡城禦史劉東升啟奏:寧國府三品威烈將軍賈珍不法事……強民之女為妾者,是嫂亦可為妻乎?且夫賈家世受國恩,不思報取……蓋莊屯之地,乃太祖、太宗、聖祖禦賜,珍以祖宗之勢力,收民戶之田地,為人瞞稅……我朝國庫虧空,人所共知,我皇英明神武,大清吏治、戶部……珍之所為,不謂儘喪君臣之禮、人倫之法耶?臣啟奏陛下……”
這劉東升真是犀利!強民之女為妾者,是嫂亦可為妻乎?這是化用《禮記》的話,不愧是進士出身。
這就是古代文人的把戲,一件件小事,被劉東升上升到欺師滅祖、禮法儘喪的高度,並且,最最關鍵,是聯係到了雍樂皇帝清理虧空、刷新吏治的新政上麵!這才是根本!劉東升又有直名,這樣一步步地來,雍樂皇帝才重視了。
下麵,賈琮看到,雍樂皇帝的朱批更犀利:“觀劉卿所奏,朕覽之駭甚!賈珍世受皇恩,所做皆不法之舉,即命有司查實,取賈珍對證。若情況屬實,朕顧念賈家先輩之功,不施以刑罰,然所犯之事,不可赦也,必削其爵位、脫其大宗,令榮國府小宗或另覓族人承祧……珍欺上瞞下,以為朕乃可欺之君耶?切切!”
賈琮看完,放下心來,由錦衣衛出馬,要獲取賈珍的不法事件,基本沒有阻礙,這件事可以說落下了帷幕。
無論從當前救秦可卿來說,還是從未來賈府大局來看,賈珍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都是他前進道路上必須踢倒的,也是他借助賈府、留在賈府不得不做的。
這一步又一步,走得很曲折,他確實借用請求了劉東升,但是,他如果沒有才學,會有機會拜秦業為老師?沒有秦業的同年關係,會遇到劉東升?不刻苦學八股,劉東升會賞識他?所以,環環相扣,就算前世活過二十多年,勾心鬥角,他也累了。
“王統製督察九省兵備,遠離京城,書信遙不可及……”賈政感歎:“而且陛下令小宗或另覓族人承祧……”
賈璉、賈蓉心思各異,默默無言。
雍樂皇帝這一手,不可謂不高明,第一,查明情況屬實,溫水煮青蛙一般整了賈珍,給了劉東升以及其他激進言官一個答複,讓這些監察官更有勇氣、信心彈劾不法事件。第二,令榮國府頂替寧國府大宗,沒有給王子騰不安的信號,對王子騰來說反而是好事,因為王子騰的妹妹王夫人、侄女王熙鳳都在榮國府。這一條和康熙皇帝對待曹家有點像,當然康熙對曹家隻有恩寵,雍正則是一步步地把曹家給滅掉了……
最後,雍樂皇帝還表明他實行新政的決心,正好拿一個勳貴開刀,殺雞儆猴。
賈政還在想著救賈珍,唉,真是豬隊友,賈家沒一個真正能辦成事的男人,賈芸倒是不錯,可外圍族人,又一介布衣,賈蘭還小。
賈琮在東府找秦鐘談了會兒話,這最後一步,賈珍栽了大跟頭,定然要有所收斂了,他決定把秦業拉來談談,和離必然大有希望。對秦可卿來說,既能性命安然無恙,又能保全名節,雖然和離再嫁,這時代的社會風氣普遍瞧不起,但,對比原先最壞的結果,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