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折子中提到,說你們梁家多年來都有捐款給福建督府,改良水師的戰船和武器裝備,這一次更願意捐出梁家祖傳的船行,將其改建成朝廷改良戰船的戰船所。因為相較福建水師原本的船行,你們有更好的師傅,更精湛的技藝和設備,有了梁家的船行加盟,肯定能讓福建水師如虎添翼,清除沿海賊寇,還百姓一個安寧的。”
梁衡猛地抬起頭來。
他以為趙允煊尋他,是因為看到他在阿覓的莊子外。
他以為他尋他,會是警告或者責難。
但完全沒有想到,他找他,說的竟是船行和福建水師的事。
*****
慈恩宮。
岑太後靠在軟塌上,岑貴妃坐在她的身側扶著她,垂首幫她輕輕撫著後背。
對麵則坐著貞和帝。
岑太後按下岑貴妃的手,對貞和帝冷笑道:“陛下真是好定性,皇嫡子流落在外,竟是生生瞞了哀家二十幾年。”
“陛下明明知道當年明和宮大火,說允煊被大火燒死,雖則隻是場意外,但那時魏後病重,貴妃和淑妃兩個孩子都懷著身孕,正是哀家執掌宮務,因著這場意外,哀家愧疚了二十幾年,心痛了二十幾年。”
也是因著那場大火,宮裡宮外都認定是她容不下魏後,容不下皇嫡子趙允煊,皇帝剛登基不到一年,就用火燒死了趙允煊,逼死了魏後。
她為永泰帝皇後二十幾年,勤儉克己,兢兢業業,為永泰帝打理後宮,助他登上帝位,撫養子女得來的賢後之名一場大火就蒙上了洗不去的汙名。
在那之後,皇帝更是明裡暗裡開始消減岑家的勢力。
而那場大火雖與岑家無關,卻到底心虛理虧,也覺得該讓皇帝發泄一下怒火,所以就一步步退讓,立後之上更是不敢強逼。
結果......嗬嗬。
岑太後一陣咳嗽,岑貴妃忙又伸手幫她撫了撫背。
岑太後這才又苦笑了一下,道,“可到頭來,那孩子竟是被你送出宮去的。皇帝,你竟是這般狠的心,眼睜睜看著哀家心痛愧疚,這樣的事卻不肯跟哀家說?那不是哀家的孫子嗎?”
貞和帝麵上似也露出愧疚之色。
他道:“母後,這是兒子之過,但實在也並非是兒子有意瞞您,這都是元陵大師和翼皇叔的意思,道是這孩子命途多坎,出宮撫養一事,委實不可更多人知道,是以才未能告知母後實情,還請母後見諒。”
岑太後看著麵前的貞和帝胸中一陣氣血翻湧。
這是從四歲起就養在她身邊的兒子。
也曾母子情濃,依纏過她的兒子。
可是什麼時候跟她離了心呢?
好像一路都無所覺,他一直都是孝順的。
隻是突然有一天,她就發現這個兒子對著自己的笑原來竟都是虛情假意了。
原來他早就開始防備自己,開始算計岑家了。
無怪得人多說皇家無親情。
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血,又有周邊那許多不知何心思的人日日挑唆著,就算你付出再多,曾經感情再好過,微不可見的嫌隙也能被扒拉大,直至成為不可跨越的鴻溝,甚至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此刻看著貞和帝,隻覺得心中恨極。
可是卻也無計可施。
他不也就是仗著自己無計可施嗎?
她閉了閉眼,道:“罷了,既如此,便也罷了。”
她喘了兩口氣,再睜開眼,道,“不過哀家聽說允煊在宮外已經成親,還有了一個嫡長子,已經快五歲了?哀家沒能親眼看到允煊成親生子,趁哀家還有一口氣在,改日就把他媳婦和孩子都召進宮來,讓哀家看看吧......這樣,哀家也能瞑目了。”
你瞑不瞑目跟允煊的媳婦孩子有什麼關係?
不過聽到岑太後提起次子在宮外娶的那個女人,還有生下的那個孩子貞和帝也有些頭疼。
依貞和帝之意,那女子隻是個商戶女,隨便放到兒子後院也就是了,將來也不差一個宮妃或者嬪位,可偏偏就因為她鬨出這麼多事來,還讓兒子和溫家,和淑妃那邊鬨出嫌隙來。
貞和帝遷怒,便對阮覓十分不喜起來。
至於孫子,他孫子已經有好幾個,對阮覓生的那個孫子見都沒見過,著實談不上什麼感情。
他道:“那不過是允煊在民間時納的,是商戶人家出身,算不得什麼媳婦。母後要是身體尚許的話,倒是可以看看有哪家閨秀不錯,合適允煊的......不過這事勞神,母後身體不好,還是多多休養為好。”
岑太後看了皇帝一眼,道:“哀家怎麼聽說允煊十分愛重他在宮外娶的那女子,還為了她當著滿朝文武拒了溫家的婚事,讓溫次輔無臉?那溫家大姑娘可是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
“既然允煊能為了她拒絕溫家大姑娘,想來那女子也必是不凡......允煊是皇嫡子,婚姻大事是不可馬虎,世家閨秀也可以看著,但那女子畢竟給允煊生下了長子。”
“世人皆說帝王重長子,百姓愛幺兒,這長子的意義也是不同的。依哀家看,不若就先賜兩個教養嬤嬤去教導一下那女子宮規禮儀,再傳了她和那孩子到宮中讓哀家看看。”
說著頓了頓,道,“若是那女子真的不堪,那就該將那孩子接進宮來教養,待允煊成了親,再接回去由他的王妃教養才是。”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提到溫家和賜婚一事,貞和帝心氣更是不順。
他本也不喜阮覓,並無心護著她,且若太後把矛頭對上了阮覓母子,也能緩了次子和淑妃還有溫家的關係。
隻是想到阮氏就住在自己生母隔壁,若是岑太後派了人過去可能會打擾到生母,所以他就皺了皺眉道:“朕聽允煊說過,以前他身邊的幾個嬤嬤現在都在阮氏身邊服侍,想來那阮氏宮規禮儀應該都是熟悉的。”
看到岑太後麵上的冷色,他笑道,“不過母後想見見她和那孩子的心兒子倒是能理解,就是兒子也沒見過那孩子。不若朕明日就著人傳旨,召阮氏和那孩子入宮吧。”
岑太後麵色這才緩了些下來。
貞和帝近來身體不適,此時和岑太後說了幾句話就也咳了幾聲,露出了疲憊之色。
岑太後看見,道:“皇帝你身體不好,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平日裡也彆太勞累操心了。”
“是,兒子勞母後擔心了。”
貞和帝也不想在這裡繼續母慈子孝下去了。
他在大太監德慶的攙扶下起了身,道,“那兒子就先回去,母後您保重身體。”
又看向岑貴妃,道,“貴妃,你好好照顧母後,這裡就辛苦你了。”
岑貴妃起身微微向貞和帝行了一個福禮,道:“這都是臣妾應儘的本分。”
貞和帝點頭,狀似很滿意的離去了。
待皇帝的身影出了門已經不見,岑貴妃這才抬起頭來漠然的看向那空蕩蕩的大殿門口。
眼中的恨意一劃而過。
這許多年來,兩人的交流好像就隻限這麼一兩句了。
嗬。
*****
貞和帝出了大殿之後在德慶的攙扶下上了龍輦,從慈恩宮回乾元宮的路上途經溫淑妃的流慶宮,他就擺了擺手,喚了人停下。
德慶躬著身子問道:“陛下,要進去看看嗎?”
自從趙允煊的身份爆出來,皇帝下了詔書之後就再沒召過溫淑妃過來侍寢,溫淑妃也沒有再主動過來服侍皇帝......以往不管貞和帝召不召見,或者去不去流慶宮,溫淑妃也時常過來乾元宮或是陪皇帝說說話,或是做了些點心給皇帝嘗嘗的。
貞和帝看著那緊閉的宮門默了半晌,最終還是道:“不必了,走吧。”
回到了寢宮,貞和帝才又問道:“淑妃那邊現在怎麼樣了?”
德慶一邊扶著貞和帝上榻,一邊就柔聲稟道:“陛下,淑妃娘娘前兩日就染了風寒,一直病著,因怕過了病氣給陛下,就不敢過來探望陛下。這事也怪老奴疏忽,怕陛下擔心,就沒將此事稟告陛下。”
“病了?”
貞和帝怔了怔,道,“那現在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陛下不必擔心。”
德慶道。
貞和帝點頭,默了默,又道:“既然淑妃病了,那就召溫家的老夫人過來陪淑妃說說話吧,溫老夫人一向大義明事理,讓老夫人開解開解她也好。”
德慶:“是,老奴這就下去吩咐。陛下放心,娘娘一向是最能體會陛下苦心的,待她病好了,必就會過來服侍陛下了。”
貞和帝點頭。
但願他們都能明白他的苦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