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夜歸)(2 / 2)

對了,他的名字叫小蓮。我怎麼把他給忘了。

明明小時候玩得那樣要好。

都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那時候的小蓮現在去了哪裡,生活得怎麼樣了。

或許自己就是潛意識裡還一直記著他,才在取名字的時候脫口而出了同一個名字。

半夏揉了揉腦袋,站起身來。首先看到的是,自己屋子內多了一件質地柔軟,材質高級的男性襯衫。

那件蠶絲質地的白色襯衫扣著紐扣,衣袖折起了半截,癱軟在餐桌和椅子之間。袖口耷拉著桌麵,袖口前掉著一雙淩亂的筷子,和一碟顯然隻吃了幾口的早餐。早餐相比起前幾日的精心製作,顯得有些簡易。不過是稍微烤過的吐司,配上兩個煎蛋和一些洗淨的生菜。

那樣子宛如有一個人匆匆做了早餐,坐在桌前,沒來得及吃上兩口,便憑空消失,隻留下這麼一件穿戴過的衣物。

半夏的目光下移,果然看見在那個熟悉的盒子裡,看見她的“小蓮”。黑色的小蓮趴在潔白的墊紙上,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半夏躡手躡腳走過去,蹲在了飼養盒邊。這個小家夥昨天晚上不知道跑去了哪裡,顯然是疲憊得狠了,自己起床的動靜竟然一點都沒有吵到他。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躍過窗外的樹林,斜斜地披在那小小的身軀上,使那濃黑的色澤都帶上了一圈柔光。

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睡在陽光的小守宮輕輕擺了擺尾巴,緊緊閉合的眼角冒出了一滴淚珠,剔透的水珠在日光裡閃了一下,掉在了潔白的吸水紙上,留下淺淺的一點痕跡。

半夏在心裡輕輕唉了一聲。

小蓮一直是沉默而乖巧的,他習慣隱忍,不太愛說話,從沒和自己述過苦喊過疼。在這晨曦的暖照裡,因為沉睡,才難得地袒露了他的脆弱柔軟。

以至於半夏有些忘記了,第一天夜裡他是怎樣頂著寒雨爬上窗子,開口向自己對自己說出“請幫幫我。”

現在想想,就是他這份嫻熟的廚藝,利索的家務能力,隻怕也是生活不易的一種側寫。備受父母嗬護長大的孩子,有幾個能養成這樣乖巧的性格。

半夏撿起一條柔軟的小方巾,輕輕蓋住那個在睡夢中落淚的小小身軀。

以後就在我家住下吧,彆再到處亂跑了。

半夏坐在桌邊吃起了早餐,隨後她眨了眨眼,注意到落在家裡的那件男士襯衣。

自從小蓮來到家裡之後。半夏有好幾次打定主意熬夜,想悄悄看一眼小蓮變為人形後的模樣。無奈也不知是因為自己過於疲憊,還是受了某種魔法的影響。她總是在呼呼大睡中錯過了機會。

這樣想想小蓮每次變為人形的時候,都是用什麼遮體的呢?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也沒想起來給他準備過衣物。

半夏舔了舔沾了吐司屑的手指,目光在廚房的圍裙和曾經給小蓮做窩的浴巾之間轉了一圈,後知後覺地覺得有些羞恥。原來他也需要穿衣服的。

可是眼前的這件剪裁精致,質地柔軟的男士襯衣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看上去還有那麼點眼熟。

猛然之間,半夏想起了什麼,一下從地上蹦起,探出窗外向隔壁的窗口看去。

果然,那位剛剛入住了新鄰居的窗戶外麵,掛著幾件十分類似的同款襯衣,靠近自己的這一側,更有一個空了的衣架,孤零零掛在晾衣杆上搖擺。

所以小蓮是找不到衣服穿,半夜從鄰居的窗子裡偷了一件嗎?

半夏想通了這一切,心虛地撿起那件小蓮穿過的白襯衣,飛快撫平褶皺,悄悄爬上窗台,輕手輕腳地從包欄的縫隙中把那件衣服塞了回去,偽裝成被風吹落的模樣。

萬幸的是,隔壁窗戶雖然半開著,但黑洞洞窗口沒有傳來絲毫動靜。

半夏做賊似地屏息斂聲,眼見著沒被人發現,總算略微鬆了一口氣。如果隔壁新來的的鄰居發現自己半夜偷偷拿走他曬在窗外的衣服,大清早又悄悄將穿過的衣物塞回去,那可就實在有些下不了台麵。

完成這一係列的動作,終於把沉睡的小蓮吵醒了。它黑色的腦袋從毛巾裡鑽出來,正直直地看著半夏。

“小蓮你昨晚去了哪裡?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害我樓上樓下一頓好找。”半夏豎起一根手指,示意要低聲說話,

“還有啊,你缺衣服穿,告訴我呀,我去給你買一套。怎麼可以去隔壁偷衣服呢?”

“隔壁新來的鄰居還不知道是誰呢,萬一是一個喜歡虐待動物的變態怎麼辦?你膽子也太大了。”

明明是自己半夜乾了壞事,小蓮卻用那種意義不明的眼神看了半夏一眼,一言不發地從他的窩裡爬了出來,搖著尾巴一路爬進廁所去了。

從廁所出來以後,十分喜愛乾淨的他,還努力從一包提早擺放在地上的抽紙裡叼走一張,細細清理的自己小小的四個爪子和尾巴,這才重新鑽回他乾淨整潔的小窩裡。

半夏看著實在有趣,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順著那漂亮的漆黑脊背摸了摸,“其實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能回來我很開心的。就是怕你在外麵遇到什麼危險。”

在被半夏的手指觸摸到的時候,小蓮那條柔軟的尾巴漸漸條件反射地彈了起來,慌裡慌張地抖了一陣。他轉過黑色的的小腦袋不敢置信地看了半夏半晌,一下埋頭鑽進他的毛巾堆裡再也不出來了。

下午上鬱安國的小課時候,半夏還是忍不住走神想起了那條在空中瑟瑟發抖的小尾巴。

鬱安國的教鞭啪一下甩下琴譜架上,把半夏嚇了一跳。

“漸弱!眼睛不好使可以去配一副眼鏡,這麼大的漸弱符號你看不見?”鬱安國的手指用力點在琴譜上,“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必須忠於原譜,忠於原譜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你看看你拉的,能夠叫巴赫嗎?”

半夏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認真地道了個歉,開始盯著譜子一板一眼拉起了巴赫的小無。

視奏是她的短板,年幼的時候學琴,仗著耳朵好,她時常聽過老師演奏一兩遍,就可以將原譜完整記在腦海裡,回家照著記憶演奏就好。以至於學琴半年之後,啟蒙的老師才在偶然間發現她居然還不識譜。

“停,停,停。回去再練過。”鬱安國忍住幾乎要一巴掌呼上去的衝動,叫停了半夏的演奏。他沒法忍受一個學生這樣不守規矩地拉他心目中神靈一般的巴赫。

半夏這個學生,是他這兩年在學院裡發現的難得的好苗子。用老師們私底下的話來說,這孩子特彆的靈。有靈氣且肯吃苦,具備了成為音樂大家的一切基本條件,本來該是所有立誌於音樂教學的老師們最想要的那種學生。

唯一的問題是這孩子年幼時期也不知道是誰啟的蒙,靈氣滋長得過於肆無忌憚,一首曲子交到她手裡,拉好拉不好,完全無法預估。

有時候她興致上來了,甭管是嚴肅理性的巴洛克時期作品,還是浪漫主義的曲子,她都可以神遊天外,自行發揮,一路把曲風歪到月球上去。

偏偏她外表看上去清清秀秀,規規矩矩,實際上骨子裡就和野草一樣強韌得很。罵她也不怎麼怕,表麵上笑著軟軟和和地道了歉,下次拉得高興了,依然故我。

在半夏收好琴,準備離開的時候。鬱安國卻又抽出一份報名表,丟給了她。

“全國學院杯小提琴大賽。下周開始先是進行我們學校校內選拔。每個教授隻有一個推薦名額,我的推薦名額給了你,你準備一下參加。”

“啊,我去嗎?”半夏猶豫地撚住了那張表格,遲疑一瞬。參加比賽意味著各種密集的專項練習,她也就有可能很長一段時間掙不到多少錢。實在有些為難。

“學院杯代表著國內各大音樂學院學生的水平,你好好準備給我爭口氣。”鬱安國捏了捏眉心,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能在學院的選拔賽裡獲勝,院裡的那架校友捐贈的名琴‘阿狄麗娜’可以特撥給你比賽期間使用。一等獎獲獎者的獎金八千元,二等五千,三等倆千。”

半夏的眼睛一下亮了,緊緊地捏住了手中的表格,立了一個正,“感謝教授給機會,我一定好好準備。這一次學院杯金獎,必須是我們學校的。”

教室的隔音門關上以後,鬱安國還能聽見小姑娘在走廊興奮的歡呼聲。

他微微搖了搖頭,音樂學院的孩子家境大多不錯,參加這種比賽,為的無非是給自己的履曆貼金。有幾個能看得上這幾千元的獎金。昨天晚上甚至還有人帶著厚厚的紅包托人找他,希望借用他這一個難得的推薦名額。

還要自己用獎金誘惑著去參賽的孩子,全學院裡,大概也隻能埋汰出這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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