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從噩夢中回過神,繃緊的身體放鬆了下來。他順著半夏的手臂爬到她的肩頭,將腦袋挨在她的脖頸上,就不動了。
半夏的肌膚柔軟,源源不斷傳來溫暖的體溫,可以清晰地聽見脖頸上血脈的跳動聲,冰冷的黑色腦袋緊挨著那裡,仿佛能汲取到獲救的溫度和力量。
“怎麼了?”半夏低頭問他。
“沒……沒事。”小蓮閉著眼睛,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那聲音明顯地打著顫,瑟瑟發抖。
半夏背對著彆人,悄悄把他捂在自己雙手手心取暖,捧到自己眼前。
那個顯然是做了噩夢的小家夥,把尾巴繞到身前,努力在她的手心裡坐直了。
“小蓮怎麼了?是做了很可怕的夢嗎?”
“嗯,夢見了小時候一些事。”小蓮低聲這樣說,“我看見濃霧,怪物和我死去的父母。”
“誒,是被嚇到了吧。”
手心裡的小蓮沉默了許久,抬起頭來,“半夏,以前的我很怯弱,我害怕噩夢中的那些怪物。我的夢裡住著怪物,心裡也住著怪物,我不敢看,不敢回憶,隻想著回避。”
他坐在半夏的手心,小小的腦袋昂著,認認真真看著半夏,“但現在不會再會了。我會努力扒開那些濃霧,看清居住其中的一切。為了……我自己。也為了能真正待在你的身邊。”
小蓮說這句話的時候,在她的手心努力坐得端正。小小的爪子明明還在微微顫抖,但依舊挺直了黑色的脖頸,用漂亮的雙眸直視著半夏。
仿佛宣讀什麼諾言一般,認認真真地說著這些話。
他不知道做了什麼樣糟糕的噩夢,明明是害怕的,怕得直發抖,但卻在很努力地讓自己直麵那份恐懼。
從前小蓮在半夏心目中,是軟萌,可愛,貼心,賢惠的。今天的半夏突然覺得他有一點帥。
船沿著湖畔徐徐前行,窗外是碧波蕩漾的水麵,碎碎金輝散了滿湖。
襯著這樣波光瀲灩的湖麵,蹲在手心鼓起勇氣的小蓮,既帥氣又惹人憐愛。
“有沒有什麼是我能為小蓮做的?”
“想聽半夏的琴聲,現在就想。”
船靠上了碼頭,半夏坐在岸邊一株垂柳下拉起了柴小協。
琴聲悠悠,柔情似水。
小蓮蜷在她的膝頭,在溫柔的琴聲裡閉上雙目。陽光透過枝條照在他黑色的身上,像是神靈灑下的點點金輝。
這首曲子是為小蓮拉的。
對他的喜歡在旋律裡,對他的擔憂也在音符中。
第一次戀上他的忐忑,第一次吻他時的幸福,第一次抓住尾巴擺弄時的驚喜,第一次嘗到**時的快樂………
點點滴滴,所有一切,無需用言語述說,全在這旋律之中。
湖麵之上遠遠駛來一條遊船。靠窗的位置,坐著兩三位年輕的男孩子。
“啊韻,我們這樣出來真的可以嗎?雖然預賽我們都應該是穩的,但我看其他院校的人都在瘋狂準備初賽了。”
“既然出來了,就彆焦慮了吧,這一次沒有什麼特彆厲害的高手,連那個尚小月都沒有來。金牌想必是我們張琴韻的。我們散散心也沒什麼。”
坐在他們中心的張琴韻就笑了,“倒也不是如此。到了我們這個級彆,練琴不隻是用手練,更是要用腦子來練。”
“啊,練琴還有不用手練的?第一次說這種怪調理論。”
“一位我很崇拜的前輩曾說過,他每天真正練琴的時間並不長,大部分時候都是行走在一些風景優美的湖畔或林蔭小道,用腦袋思考著怎樣更好地解讀詮釋一首曲子。”
他的一隻手臂擱在窗外,靠著窗欄,看兩岸垂柳依依,
“比賽前一兩天的苦練,對技巧的提升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不如像這樣出門走走看看,在生活中找一找演奏的靈感。”
“也是,學我們這一行的,一年練到頭一天沒歇過。弦繃得太緊,初賽前一天,稍微放鬆放鬆心情也好。也正好我們幾人,難得借著機會聚一下。”
張琴韻出生帝都音樂學院,在帝音選拔賽中拔得頭籌,正是這次比賽奪冠的熱門人選。
其他幾位也都是各大知名院校的佼佼者。因從小便多次在賽場相見,彼此投契,漸漸成為了朋友。
遊船轉過彎道,岸邊千條楊柳拂麵。一陣熟悉的小提琴聲從岸邊柳下傳來。
“居然有人在這裡拉小提琴。”
“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妹子。”
“今天又不是周末,有空跑出來拉琴,拉得還是柴小協,不會也是我們比賽的選手吧?”
“我來聽聽水平怎麼樣,不過在阿韻幾人麵前拉柴小協,應該是班門弄斧吧。”
船行緩緩向前,轉出柳樹下的一道苗條身影,琴聲悠悠分花拂柳而來。
長長垂下的碧絛,遮蔽了樹下演奏者的容貌,隻看得見她隨意架在堤岸邊的修長雙腿。
穿著牛仔褲的膝蓋上,一隻純黑色的小小蜥蜴趴著,赫然在正午的陽光中,睡得香甜。
船上說話的幾人聽著那悠然自在的琴聲,漸漸安靜下來。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都麵露驚訝之色。
便是靠在窗邊的張琴韻都坐直了身體,閉上眼睛細細聆聽,麵色漸漸變得凝重。
“啊,我知道她是誰了。”有人喊了一聲。
“昨天就聽到人說,有一個妹子帶著一隻蜥蜴來參加比賽。”
“對,聽說她取代了尚小月來的。一來口氣就很大,說學院杯對她來說容易得很。”
聽到這話,這幾位各大名校的佼佼者們不高興了,開始各種挑剔,
“沒見過世麵才這麼狂吧。要是厲害,早該嶄露過頭角了。”
“我感覺她拉得也不怎麼樣,我感覺欠缺力度,表達得太溫柔了。”
“她太隨心所欲了,我就沒見過人這樣拉柴小協,碰到嚴格點的教授,沒準當場就要叫停。”
隻有張琴韻睜開雙眼,盯著那柳樹下的身影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