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詠擺手,沉著臉不說話,隻來回在房中踱步。
先是一出鬨劇,拿他家後院做文章,手段低劣偏偏還找不到人;再是鳳凰嶺斷了消息、天元幫也銷聲匿跡,幕後這人,不管目的為何,都是衝著他來的。
二者手段如此天差地彆,會是同一撥人嗎?如果是,這人的目的是什麼?
正在糾結,門外響起叩門聲,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老爺,謝三回來了。”
“讓他進來。”
謝三就是謝府大管家的三兒子,能跟主家姓,必是備受信重的家生子。
“老爺,您之前讓我查那事兒,有些眉目了。那些紙片天女散花之前,臨春樓、解憂樓、錦繡閣、春風樓等地都有周家人的身影。”
謝詠悚然一驚,“周家?周瓊?”
謝三點頭,“事發前,有人看到了他家的馬夫、門房小廝、廚房采買、甚至還有經常跟車的婆子出入這幾處。”
“這是我細細走訪得知的,看到的人都是這些地方當差當慣了的小二。”
這幾處,不是撫州有名的就酒樓,就是銀樓和青樓,做的都是官員士紳大戶人家的生意,一般的小門小戶,一年也來不到一回。
在這些地方當差的小廝,第一要緊的就是有眼力好,各位貴人家裡的仆婦下人都得認得,伺候周全才能有生意。
周瓊,是撫州通判,在
撫州任上也有三年了,比謝詠小十歲,在而立之年能做到通判也算是年輕有為了。
謝詠對此人算不得親近,因為這個年輕人眼中有野心。年少有為,又是進士出身,有野心也是常事。但謝詠一心隻想悶聲發大財,趕上改朝換代再投一注,並不想往上爬,故而對周瓊敬而遠之。
沒想到,這小子竟有這等本事。
謝詠坐在太師椅上半闔著眼,臉上的褶子在明滅的燭光下更顯幽深,半晌,才道:“你說,這是真的是周瓊搞的鬼?還是…有人拿他做他替罪羊?”
管家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雖是心腹,鐵礦的事情主子也交給了他打理,但畢竟見識有限,官場中事,他如何能看得透?
好在,謝詠也不指望他回答,喃喃自語道:“周家也是世宦之家,若是底蘊,自然是有的。他想往上,我一直都知道,可這事兒也太巧了?若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他不是沒想過楊仝,問題是,楊仝此人才能尚可,卻絕無此等手段。再說,他剛來撫州不久,從哪兒知道的鳳凰嶺的秘密?
再說,楊仝本是在錦繡膏紈之地做官,來撫州是受妹夫牽連被貶,一時半會應該不敢搞事才對。彆人或許還想著舉報私礦立功,可楊仝正是韜光養晦之際,沒事都怕扯上自己,難道還專門去找事?這也說不通啊。
還有,天元幫是他一手養大的幫派,幫助蔡大貴本是犯了事的鄉間遊俠,被他從大牢裡救出,對他感恩戴德,為人敢打敢拚又仗義疏財,這才在他的照拂下,收攏了吉州諸幫會。
這些年,天元幫在吉州不敢說號令群雄,也是數一數二的幫派,什麼人能悄無聲息就把這麼大一個幫派給滅了呢?
謝詠越想越心驚,卻全無頭緒。
“那白水鎮上咱們的人呢?”
報信的人隻能搖頭。
又問:“賬本呢?”
報信的人擦汗道:“沒…沒有找到。白水鎮上現在頗似群龍無首之態,有些外地人,但聽口音像是信州那邊的。”
謝詠往後一靠,心沉到了穀底。
賬本沒有找到,要麼是手下在出事之前已經毀掉了,要麼就落到了對方手中。到了這個時候,他不敢自欺欺人,看來,得做最壞的打
算了。
謝詠下定決心,“去把五少爺叫過來。”
謝詠有六子,長子是原配所出,次子、四子乃繼室所出,三子乃是寵妾所出,六子是新納的姬妾所生,尚在繈褓之中。唯有五子生母早逝,既沾不上嫡,又沾不上寵,在家中如透明人一般,在外頭朋友也不多。
沒想到,平日裡的不幸變成了關鍵時刻的幸事。正因為他低調不引人注目,為自己爭取到了避禍的機會。
“你趕緊收拾一下,明日午時啟程,帶著你六弟和兩個侄子回徽州老家,謝三會帶人全程護衛你們。”
“不要吱聲,彆讓你母親和其他人知道了,家裡的女人們也不要說,其他的事情我來安排。”
“路上遇事不決,就問謝三。到了那邊,聽家中老人的安排,先躲個一年半載,等安全了我再接你們回來。”
謝家六少爺還在繈褓之中,用哪個奴仆的孩子替換也就是了,至於兩個孫子,都是長子所生,正經的謝家香火,也得護住了。
可憐謝詠的繼室雖然是他的表妹,平日裡也算得寵,可真正遇到了事就能看出,在男人心底都是家族綿延和子嗣傳承最重要,至於女人,那算什麼。
謝詠的動作不可謂不快,沒過多久,他在撫州的田莊就有人去巡撫衙門告狀,說他縱奴侵占民田,強搶民女,以致逼死良民。
巡撫衙門派人來查案時,楊仝還替周全,說“謝同知這些年忠勤王事、差事儘心,雖說治家要嚴謹,可家裡人口繁衍一朵,家下人背著主家胡搞,也很難管得過來。
謝詠其實早已派人去豫章打點,可雖如此,還是受了巡撫參事一頓申斥。
送走巡撫衙門的人,謝詠輕出了一口氣。那參事的意思,他聽出來了,有人嫌他擋路,給他提個醒,若他識趣,也就沒什麼時了;若是不識趣,刀子且在後頭呢。
果然,今年的考評,謝詠得了中評,這其中頂頭上司楊仝給他的依然是上評,隻是巡撫那邊給了下評,兩相一結合,就是中評。之後,他就被平調到信州做同知,接替他的正是原來的通判周瓊。
劉居士府上,她放下邸報,問蘇韻:“周瓊是怎麼回事?”
蘇韻笑道:“我出的主意,二郎乾的
活。周瓊這個人選我想了很久,謝詠此人生性多疑,必得選他平日裡不遠不近、時有留心卻又不會太過防備的人做替罪羊,隻有這樣他才會相信。”
“而且,周瓊本人也有心上進,上麵的人稍一暗示,他就會上鉤。二郎找的是巡撫衙門的巡檢,周瓊這樣一心唯上的人,對巡撫近人說的話必會揣摩了又揣摩,他腦補得越多,就越覺得機不可失。”
“最後,縣主在京城還給二郎留了些人脈,稍加打聽就不難知道謝詠每年都要給清吏司的人送禮,他既不求高升,不想卷進朝堂的是是非非,拜的菩薩肯定不會太高。畢竟五品的同知,很少會有宰輔親自過問。”
“清吏司那幫老少爺們,官不過五六品,看人下菜的本事卻再大不過,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得罪,誰的錢能收,誰的錢不能收,他們門兒清。”
“二郎找的間人,隻說是周瓊想升官,要把上司挪個位子,況且這個上司還是剛剛考評為中評的人。這是純送佛的好事,禮給的又足夠厚,他們怎麼會不願呢?”
送佛、打鬼,這是吏部的行話。送佛,是指給人幫忙,打鬼則是踩人一腳。送佛是好事,禮收的痛快;打鬼是摻和進彆人的仇怨,除非利益足夠大,一般不輕易動。
像周瓊這樣求升官,把上司挪個地方的事,就是送佛,畢竟同一個行省,同樣的品級,在哪兒做官不是做呢。
劉居士點頭,“不錯,二郎的手段,已經可以出師了。對了,你家裡三娘子也到了出門子的年紀,家裡可有想法了?”
蘇韻苦笑,能有啥進展,三娘子眼光高,平心而論她條件也不錯,可江西這地界兒自然不如蘇湖,名門眾多。黃氏為此已經跟她抱怨過好幾次了。
雖說她跟三娘子關係平平,但古代講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總還是盼著這位三姐好的,至少彆給家裡拖後腿不是。
但是,她娘是繼母,前頭原配子女的婚事最是難做,做好了人家說是你的本分,又有個什麼不是,那就是繼母壞心,看不得前頭子女好。
劉居士也能猜到這情況,安慰弟子道:“若是你們願意見見,我這兒倒有個合適的人選。”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2111:40:39~2020-05-2317:49: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芒芒芒果20瓶;368781159瓶;45293734、千矢.3瓶;火山、42702951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