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積攢已久,初次上陣不免難以自控,急風驟雨折騰兩回,才堪堪住了手。紀婉青肌膚白皙細嫩,他動作重了些,點點紅梅難免就留下了。
自家姑娘被千嬌萬寵嗬護著長大,幼時調皮磕破點兒油皮,侯爺都要心疼半天,何嬤嬤雖知男女情.事難免會如此,但一時也心疼萬分。
她甚至暗暗責怪高煦不知輕重。
乳母的心思,紀婉青一眼便知,她忙低聲安慰道:“嬤嬤,我一點不疼。”
她這句話,該安慰的人沒安慰到,倒是一直站在床前的男人聽了,眸色深了深。
他看向她,她剛好波光一轉,也對上他的視線。
這男人目光有些深意,紀婉青熱血往頭上湧,粉頰發燒,險些脫口而出“我其實很疼的”,好在最後關頭,理智製止了她。
高煦視線在她緋紅的粉頰定了定,隨即下滑,落在她微微敞開的淩亂襟口上。
紀婉青順勢垂目一瞥,點點紅痕,或深或淺,往下蜿蜒而去,沒入匆匆掩上的衣襟處。
腦海中忽地浮現方才的親密纏綿,她麵上火熱更甚,就著何嬤嬤等人攙扶,落荒而逃,急急進了隔間浴房。
她某處仍有些刺痛,落地時秀眉微蹙,動作頓了頓,高煦見了,便吩咐道:“把榻旁的匣子拿進去。”
喜床邊放著一個黃花梨小匣子,裡麵裝著一些藥物。皇宮裡頭有各種良藥,其中就包括床底上的,女主子們承了雨露後,若是身體不適,正好能消腫止痛。
梨花應了一聲,忙命人把匣子一同捧進去,自己則留在內屋,打算伺候高煦。
太子殿下貼身伺候的人沒進門,梨花也不打算讓其他人上,畢竟太子身份尊貴,她唯恐其他人浮動了心思,因此哪怕心中犯怵,也硬著頭皮上前。
隻是高煦卻拒絕了,“不必。”
自從七年前起,他便將貼身伺候的全換成太監,紀婉青是他必須接受的,他便督促自己調整心態,如今換了其他人,他仍下意識排斥。
天潢貴胄如高煦,不喜便罷,沒必要勉強自己。
話罷,他轉身出了內殿,喚張德海等人進來,到另一邊的次間梳洗。
梨花懵了片刻,不過她很快拋在腦後,急急趕進隔間,伺候她家姑娘去了。
何嬤嬤已經在伺候紀婉青沐浴了,她輕手輕腳撩水,忍了又忍,終究心疼道:“殿下太不憐香惜玉了些。”
雖高煦沒見進來,但她的聲音依舊壓得極低。
熱水蒸騰,紀婉青身子疲乏,本已歪著腦袋昏昏欲睡,聞言睜眼道:“嬤嬤,其實太子殿下已經不錯了。”
她說的是老實話,現在這情況,比她大婚前預料的好上太多,太子明理,態度也算不錯了,紀婉青是滿意的。
畢竟賜婚之事齷齪重重,要求實在不能太高。
紀婉青捫心自問,易地而處,她最多也就能做到他這般而已,更好是不可能了,畢竟這防備之心,不可能一照麵便儘去了。
她拍了拍何嬤嬤的手,笑道:“以後會好的。”隻要能把紀皇後應付妥當了,以後必然會更好。
這點挺難的,但紀婉青很樂觀,畢竟集中炮火應對一個,比兩麵開戰好上太多。
沐浴完畢後,紀婉青擦乾身子,何嬤嬤打開那個黃花梨匣子,從裡麵撿出一個白玉盒子打開,挑出裡麵淺綠色半透明的藥膏子,給主子細細抹在身上紅痕上。
其實這類型藥膏子,紀婉青陪嫁也有,不過功勳世家肯定及不上宮裡的好,淡綠膏子一抹上去,立即一陣清涼,微微的痛意全消。
這膏子全身可用,最後給某私密處抹了厚厚一層,她籲了一口氣,身子終於輕快起來了。
回到內殿,高煦也洗漱結束剛進了屋,紀婉青便揮退何嬤嬤等人。
“歇了罷。”高煦率先往床榻行去。
紀婉青本來以為自己會難以入睡的,因為她有點兒認床,但實際上,情.事後的疲乏,讓她沾枕即睡。
高煦卻暫無睡意,酣暢情.事過後,他精神有些亢奮,加上一貫獨眠,身伴突然多了一個人,他頗為不習慣。
身伴人呼吸變得均勻綿長,他側頭,龍鳳喜燭昏黃的光透過帳幔,朦朦朧朧在她的臉上撒了一層,眉眼如畫,美人如玉。
視線在兩瓣紅唇處微微一凝,他收回目光,希望她言出必行。
*
一切古代貴女應有的技能,紀婉青多年來已掌握得爐火純青,行走舉止,優雅形容。隻是唯獨還有一樣,仍有所欠缺。
這便是她的睡姿。
古代世家連睡覺也有要求,平躺臥在床榻上,雙手置於胸腹之前,從睡下到晨起,姿勢毫無變化。不拘男女,要求都是一樣的。
紀婉青沒做到,不過她估摸著,應該很多人都這般,畢竟小時候她早早奔到父母屋裡時,有時會碰到二人摟抱在一起睡。
本來這點無傷大雅,畢竟外人不知,不過現在大婚後,問題就來了。
高煦睡姿很標準,天未亮睜眼後,他卻發現他的太子妃並非如此。
紀婉青蜷縮成一個蝦米狀,她睡夢中察覺右邊溫度更高一些,便努力往熱源靠近,這般挪著挪著,便偎依在高煦身側酣睡了。
高煦沒有推開她,他靜靜躺著,這種感覺很陌生很奇妙,從來未有過,一時不知該怎形容。
他驟然憶起幼時母後所解釋的妻子之義,說是他的家人。
這念頭一閃而逝,瞬間被高煦揮去,畢竟紀婉青還要麵對皇後,日後發生何種變化亦未可知,家人一詞,不可輕易予之。
高煦很理智,不過,這一閃而過的念頭,卻到底留下些許異樣痕跡。
他靜靜垂目,注視紀婉青恬靜的睡顏,眸光莫名。
殿門“咿呀”一聲輕響,張德海輕手輕腳往裡行來,“殿下,殿下,您該起了。”
平日,張德海都是往榻前去的,不過有了昨日一事,機靈如他卻不再往裡麵湊,隻隔著帳幔低頭輕喚。
半響,裡麵傳來高煦低沉的聲音,“孤知道了。”他話語如往常一般不疾不徐,顯然早已清醒。
兩人說話並沒有吵醒紀婉青,倒是高煦一動,她就醒轉過來。睜眼一片火紅,她有些懵,眨了眨眼睛緩了半響,她才想起,自己已經大婚了,現在正身處東宮。
稍一抬頭,正好對上高煦一雙漆黑銳目,紀婉青眨巴眨巴眼睛,輕聲喚道:“殿下。”
她認為,適當軟和一下態度,有利於陌生的新婚夫妻相處。
果然,高煦態度也溫和了些,他輕“嗯”了一聲,道:“時候不早,該起了。”
今天是大婚後頭一天,該做的事情很多,一大早要先隨高煦去拜見帝後,接著還要謁太廟,最後還得接受群臣命婦朝賀。
一連串事情妥當以後,她這太子妃才算正式走馬上任。
紀婉青腦仁兒有些疼,不過卻不得不打起精神,抓緊時間著裝整理。
今天她要穿的是大禮服,也就是翟衣,深青色,繡有栩栩如生的翟紋,足有一百多對。這禮服與婚服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一樣繁複沉重,天未亮起折騰許久,她才算穿戴妥當。
今日紀婉青上了濃妝,力求端莊威儀,最後戴上九龍四鳳冠,才算堪堪打理停當。
同樣沉重一身,紀婉青今天比昨天吃力多了,一來已勞累過一天,二來昨夜經了人事,雖用了宮製藥膏子,但仍有些許不適。
邁出後殿高大門檻時,她有些吃力,領先一個身位的高煦停下,回身站定略等。
他目光平和,神態溫熙,已恢複平日溫文太子形象,紀婉青昨夜今晨之見仿若幻覺。
對於太子體貼,紀婉青美眸閃過一抹喜意,抬眼往他處一瞥後,又微有羞意垂首,將一個剛進門的年少新媳婦演繹得恰到好處。
她心中卻清明,波瀾不興。
高煦將她的表現儘收眼底,若非關注她一段時間,又經過昨夜深入接觸,他未必不可能信以為真。
他目光在她發頂停留一瞬,表麵不動聲色,溫聲道:“走罷。”
話畢,高煦轉身繼續前行。
小夫妻二人分彆登上轎輿,轎簾閉合,將昨夜又起的飄雪擋在外頭,前呼後擁往交泰殿而去。
到了交泰殿,高煦攜紀婉青入,裡麵皇家宗室成員已經到齊了,二人身份最高,剛受了禮,便聽見傳唱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紀婉青謹守內務府嬤嬤教導的規矩,垂首低目,立即俯身見禮,眼觀鼻鼻觀心,絕不四處亂瞥。
一陣衣擺微微摩挲的窸窣聲過後,上首傳來粗渾的男中音,“諸位免禮。”
紀婉青微微挑眉,這皇帝的聲音,聽著倒與溫文沾不上邊。
事實上她猜測得不錯,等屬於她的一連串朝見拜禮結束後,趁著皇後笑語:“陛下,太子妃端莊賢淑,陛下英明,選了個好兒媳。”
紀婉青餘光便往上首瞥去。
隻見一身明黃龍袍的昌平帝生得廣額闊麵,燕頷深目,蓄了短須,天生微有卷曲,長相頗具侵略性。他腰粗膀圓,身材高大,本來是個偉岸中年男子形象,隻可惜他雙眸有些渾濁,神態難掩傲睨,將這一切破壞了個殆儘。
昔日高傲的紀皇後,此刻放低姿態,笑語晏晏地湊趣著,昌平帝哈哈大笑,顯然對皇後恭維頗為受用,他斜倚在寶座上,撚了撚頷下短須,“皇後也有功勞。”
這顯然是個頗剛愎自用的皇帝,看著與優柔寡斷絲毫不沾邊。
紀婉青瞬間了然,在這麼一位皇父底下當太子,頗為不易,難怪高煦多年來一直披著和熙溫潤的外衣,儘量降低自己外表的攻擊性。
她不動聲色瞥一眼身邊的高煦,上麵兩位談起這敏感話題,他雖未見笑意,但神色亦無不悅慍怒。
這位也是厲害人物,偽裝十多年不見破綻,並且成功在這麼一位皇父手底下發展出勢力,並茁壯成長,到如今已根深蒂固。
她自認本領不大,大老板態度看著還行,她還是好好乾好本職工作吧。
這時候,紀婉青敏感地發現對麵有人緊盯著自己,她循著望過去,見是個親王妃服飾的年輕女子。
她挑眉,能站在皇子妃位置的,又是這個年紀,除了紀皇後親兒媳魏王妃以外,彆無他人。
因太子妃人選遲遲未能定下,排行第二、第三的魏王陳王都先一步賜了婚,魏王妃去年進了門,而陳王的婚期則在明年。
這位魏王妃是個杏臉桃腮的美人兒,她顯然不大將紀婉青這太子妃放在心上,與她對視片刻,方若無其事移開視線。
紀婉青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在紀氏特彆紀皇後一黨眼中,她就是一個家族棄子,功用就是占住太子妃位置,不讓東宮增添勢力,然後再發展成為一顆大釘子,必要時發揮功用,如此而已。
“……,你日後要好生照應太子起居飲食,打理好清寧宮內務,讓太子可以專心朝政,輔助陛下,無為內務分神。”
最後步驟,身為皇後應訓懈一番,但紀皇後麵帶微笑,神態親昵,無一不宣示她對新“兒媳婦”的滿意。
所有目光落在紀婉青身上,她未見親熱,也不顯生疏,隻恭謹應道:“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她餘光瞥見高煦,他神色依舊不變,紀婉青心下平靜,昨夜開局不錯,她堅定認為,一時的困境,不代表長久。
“看來皇後對太子妃很是滿意,日後必能好生相處。”昌平帝對暗潮洶湧恍若不覺,捋須一笑,還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顯然對賜婚很是滿意。
“這是自然,陛下慧眼如炬,給尋了個好兒媳。”逢迎皇帝,紀皇後是一把好手,她立即轉移視線,側頭附和,妙語連珠幾句,再次成功讓昌平帝開懷大笑。
下麵很安靜,大殿中唯聽見帝後兩人聲音,這時候,卻有人插話道:“陛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該去謁見太廟了,誤了吉時便不大妥當。”
說話是個四十歲上下的貴婦,坐在公主席位最上首位置,她打斷了帝後交談,依舊一臉自然。
紀婉青微一思索,對方應是先帝的小妹妹,安樂大長公主。
先帝為皇子時,因機緣巧合養在皇後宮中,皇後多年無子,對先帝視若己出,母子感情頗佳,而這經曆出身,也是先帝能最終登頂的重要原因。
皇後本以為此生無子女緣,不想在剛登上太後寶座時,竟發現自己老蚌生珠,懷了遺腹子,她不顧身體,堅持要生下腹中骨肉。
這就是安樂大長公主了,太後年紀不小,產子損傷很大,沒兩年就薨了。
先帝很疼惜自己的小妹妹,安樂大長公主地位超然,一直延續至今。
也就是她了,否則以昌平帝平日秉性,無人敢在他興頭上插話打斷。
因太子同樣年幼喪母,安樂大長公主物傷其類,頗為憐惜,自幼時起便常照拂一二,如今又出言相幫。
她實在不怎麼瞧得上紀皇後的行徑,說話時,甚至把對方給忽略了。
不過對於這位大長公主,紀皇後吃點癟也隻能認了,因為昌平帝相當給小姑母麵子,他聞言已收了笑,讚同頷首,“確應如此。”
他又嗬斥身邊的總管太監孫進忠,“你這奴才,也不知道提醒朕。”
平日頗為倨傲的孫大總管,如今點頭哈腰,“奴才有罪,請陛下責罰。”
實際上,作為貼身伺候的人,孫進忠更了解皇帝,誰敢在他興頭時打斷?大約除了安樂大長公主,也沒其他了。
當然,昌平帝肯定不會沒注意謁太廟吉時的,這鍋隻能是“疏忽”的孫進忠背上。
“好了,煦兒趕緊領紀氏過去罷,莫要耽誤吉時。”昌平帝站起,“今日便散了罷。”
交泰殿散了以後,高煦二人立即趕去謁太廟,等一連串繁複跪拜之後,紀婉青之名最終被記上皇家玉牒,為太子嫡妻。
匆匆從太廟回來後,緊接著又接受了群臣命婦朝拜。
折騰了一整天,到了暮色初現之時,好不容易完事了,小夫妻終於能折返清寧宮,好生歇一歇。
這一整天體力勞動不間斷,高煦還好,雖表麵“因疲憊略感不適”,但實際並無大礙;而紀婉青卻累得頗為厲害 ,麵有菜色,四肢沉重,愛潔的她連妝也沒有卸,一進門就歪在軟塌上。
歇了約摸一刻鐘,紀婉青才緩過氣來,高煦看向她,“卸了梳洗一番,先用膳罷。”
紀婉青立即點了點頭,她中午基本沒吃什麼,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