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妃的喪報是午膳前到宮裡的, 作為長嫂,哪怕地位更尊, 紀婉青還是得走一趟。
何嬤嬤一臉不喜,嘀咕著晦氣。
晦不晦氣都得去,隔日,她便換了素色衣裳,前去魏王府。
人不少,大家一臉哀色, 看著頗為情真意切。
其實魏王妃的“急病去世”,想必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隻是皇帝不啃聲,就代表了默許。
既然皇帝都默認了, 那麼魏王妃不是病逝也算病逝了, 京城沒有流言出現,大難臨頭魏王妃娘家也不敢有異議, 舅家就更不用提了。
大家演技了得,一臉沉重, 唯獨一個安樂大長公主例外。
紀婉青在大婚次日謁見皇帝時, 曾經見過安樂大長公主一次, 這位輩分高, 很多事情已無需顧忌了。
“好好一個孩子, 就這麼沒了。”
紀婉青離得近, 隱隱聽到對方這麼歎了一句。她默然, 安樂大長公主因為身體原因, 膝下並沒有孩子,想必感觸會更深吧。
安樂大長公主惆悵片刻,收斂情緒,回身見了她,便道:“太子妃大婚不足一月,心意到了便可,早些回去吧。”
紀婉青也不想多待,順勢隨著對方一起出去了,臨上轎輿時,安樂大長公主回頭,說一句,“太子是個有規矩的好孩子,你安分守己,會有安逸日子過的。”
她主要因為憐惜太子,見四下並無旁人,便囑咐一句。
紀婉青雖是被捎帶上的,不過這建議對她也是好的,她領了心意,微微福身道:“婉青謹遵姑祖母之命。”
“那就好。”
再多說就不美了,兩人分彆上了轎輿,各自回去了。
*
魏王妃在年根底下沒的,為防攪了昌平帝興致,白事辦得很低調,停靈一段時間,便匆匆出了出了殯。
正旦大年,一連低氣壓多日的昌平帝終於陰天轉晴,前朝後宮都不敢觸黴頭,隻一意湊趣,將氣氛推至最高峰。
曇花一現的魏王妃已被刻意淡忘,不過紀婉青也無閒暇感慨太多,從除夕到元宵,一連串大宴不間斷,她累得頭昏眼花,哪裡能再理其他。
好不容易出了元宵,不等她喘一口氣,高煦病倒了。
好吧,這病當然是假病,畢竟年前年後這麼忙碌,體弱的皇太子若再繼續安然無恙,那便該惹人疑竇了。
太子都病了,太子妃當然得留在清寧宮伺候著,不管她是否受寵。
“殿下,這可勞煩了你。”若不是,她還不能歇一歇呢。
紀婉青端著一碗湯藥到床榻前,將它隨手擱在榻前的小幾上。高煦演戲演全套,殿中彌漫著苦澀的藥味,他臉色蒼白,狀似虛弱地倚在薑黃色福紋大引枕上。
她瞅了一眼他的俊臉,這塗抹的藥物極逼人,看不出絲毫破綻,不過,當然也有賴於太子殿下演技了得。
紀婉青煞有介事點了點頭,熟能生巧嘛。
她狀似嚴肅,實際美眸帶著戲謔,高煦輕哼一聲,“你似乎很高興。”
他展臂,她會意,立即偎依過去。
小夫妻又相處了大半個月,兩人沒有了矛盾,也接受了對方,自然而然,情感增進,關係日漸融洽。
高煦孑然一身多年,如今多了妻子,他最初是防備,如今卻漸漸享受到了個中樂趣。
他睨了她一眼,“嗯?”
這個“嗯”字尾音上挑,似乎帶了些許危險之意,紀婉青縮了縮脖子,忙討好一笑,“哪裡的事?。”
回應她的,又是高煦一聲輕哼。
小夫妻低聲說了幾句話,便有小太監急急奔進來通報,說乾清宮總管太監孫進忠來了,奉了昌平帝的口諭,前來探望皇太子。
不過這所謂的探望,水分究竟有多大,彼此心知肚明。
小夫妻立即分開,高煦躺下蓋上錦被,而紀婉青則退到內殿門簾子旁,離床榻遠遠的。
二人現在身處前殿,皇太子的寢臥。半響過後,孫進忠便到了,這位皇帝心腹身穿暗紅色蟒紋內監袍服,手執拂塵,一進門,先不動聲色掃了內殿一眼。
室內充斥濃濃藥味,放置在室內的香爐吐出氤氳的香霧,不過依舊未能把苦澀藥味壓下。
太子妃紀氏微微垂首立著,她不得太子寵愛,能進內殿已經很不錯了,隻能杵得遠遠,並不敢往床榻前湊。
孫進忠第一時間給兩位主子見了禮,皇太子高煦已經在貼身太監的的扶持下坐起,在大引枕上斜斜靠著,他忙上前阻止道:“殿下,要不得。”
“孫總管乃是奉父皇聖旨來探望孤,孤尚有餘力,如何能臥榻不起?”
高煦嘴裡說著有餘力,其實很勉強。他麵色蒼白如紙,唇色淡淡,失去光澤,語速雖如往昔一般不疾不徐,但明顯中氣不足,話罷後還清咳了好幾聲,才緩過氣來。
孫進忠細細端詳榻上的太子,從頭到腳,從神態到語氣動作,一絲不漏。
嗯,他暗暗點頭,年前年後操勞過度,皇太子這自母胎帶病症的身體撐不住了,病情比以往要更嚴重些。
孫進忠放了心,先一臉關切問候了幾句,接著又道:“殿下乃陛下左臂右膀,不可或缺,殿下萬萬好生調養,把早日病養好。”
這話倒是真的,昌平帝既防備太子,也倚仗太子。
高煦入朝五六年間,政令清明不少,並將繁雜瑣碎的政務攬了過去,昌平帝輕鬆了很多,他本來不勤政,此舉正合他意。
當然,皇帝因此也更忌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