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感情日深,紀婉青其實已不需要像剛大婚時般謹慎,不過她卻很樂意通過這些瑣碎小事,加深夫妻感情。
反正屋裡伺候的人那麼多,她也就是遞遞帕子,係係腰帶罷了,根本一點不繁瑣勞累。
她這麼做,效果是有的。高煦雖常囑咐妻子多睡片刻,晚些再起,但她堅持這般,看著她認真專注的模樣,他還是很愉悅的。
小夫妻說了幾句話,高煦便匆匆出了門,送罷了他,紀婉青便拾掇一番,出門登輿,往坤寧宮方向而起。
她微微撩起繡了精致鳳紋的軟緞簾子,遠方坤寧宮依舊巍峨聳立,黃色琉璃瓦在晨輝中閃爍著金光,異常刺目。
紀婉青寬袖下的纖手緊攢成拳,修剪圓潤的指甲紮進掌心,一陣微微刺痛,她垂眸,放下簾子。
雖然沒有證據,雖然理性一再告誡自己,殺父殺兄大仇不應粗暴下判斷,但她依舊直覺,跟紀皇後脫不了乾係。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上位者該沉得住氣,按捺住情緒。
這話是高煦說的,半勸慰半教導,紀婉青閉目默念幾遍,再睜開眼時,一片沉靜。
不多久,一行人便進了坤寧宮大門,紀婉青時隔一個月,再次踏足西暖閣,她表麵一如往昔,隻規矩請了安。
“太子這次病了足有一月出頭,倒也辛苦你了。”
因梁振軒一案帶來的頹勢已經止住,並漸漸回暖,接著又成功擼下莫大人,打擊東宮進行得如火如荼,皇後這一個多月以來,可謂過得順風順水。
她心情不錯,神情閒適,隨意起了話頭,接著便問道:“太子這次病情如何?”
皇後很了解自己的宿敵,皇太子裝溫潤毫無破綻,即使他不喜歡太子妃,也不會拒絕對方到前殿伺候,最多就不讓近前罷了。
聽消息說太子這次舊疾複發病,病得非常重,現在既有了紀婉青,皇後當然得多多了解一番。
“回皇後娘娘的話,太子殿下這病確實厲害。”紀婉青回憶時,秀眉微微蹙起,似對那一個月的日子頗為不喜,又像是認為太子的病確實重。
“起先七八日,殿下根本無法起榻,麵白如紙,語難成句,一天大半時間皆在昏睡。後來……”
這個問題,紀婉青早就料到皇後會問,她來之前已經打好腹稿,就將高煦偽裝的病情說出來即可,細節也不少描述,更顯逼真。
“皇太子近些年來,這病情似乎一次比一次重啊。”皇後細細聽罷,末了,說了意味不明的一句。
其實,昌平帝才四旬出頭,很容易就再活個十來年,按這個趨勢下去,皇太子或許真走在前頭也不一定。
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假設太令人興奮,皇後眸中光芒閃動,甚至覺得自己應該琢磨著,如何加大力度打擊下麵漸次長大的小皇子們。
若太子真沒了,坤寧宮一枝獨秀,屆時皇帝年紀也不小了,要再扶起一個與她相抗衡,恐怕時間上趕不及了。
最理想的狀態,是太子能多撐幾年,最好能熬到昌平帝風燭之年。
皇後精神一振,紀婉青則一直冷眼旁觀,對方的心思,她能猜到幾分,心下不禁哂笑。
其實高煦的用意,她能了然。隨著東宮深深紮根,並逐漸滲透出去,現在已儼然是一股龐大的力量,皇帝疑心病重,為了避免反彈,這都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她暗哼一聲,她男人身體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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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安完畢,紀婉青轎輿折返清寧宮,正沿著宮牆拐了個彎,她無意中一回頭,卻見另一個方向,遠遠有一頂小肩輿抬向坤寧宮。
肩輿沒有遮擋,一個身穿淡紫色衣裳的年輕女子坐於其上,她眼尖,一眼就將人認出來了。
“娘娘,這是英國公府二姑娘呢。”緊跟在轎輿一側梨花也認出來了,見狀憤憤不平。
對比起父兄戰死真相,秦采藍一事真不算什麼,紀婉青此刻已無感,隻收回視線,淡淡道:“皇後要見未來兒媳婦,是人家的事,與我們無乾。”
是的,現在秦采藍已是未來的魏王繼妃了。
數日前,昌平帝聖旨下,將英國公府嫡出二姑娘賜婚於魏王,命欽天監擇選吉日,讓二人完婚。
兜兜轉轉,紀婉青與秦采藍終非同路人,既然命運如此,無需強求。
她返回清寧宮,打理了內務以後,午膳後小睡片刻,便開始為高煦製作夏衣。
紀婉青沒打算為難自己,選料都是有暗紋的,隻需再在領口鑲邊處加點刺繡,就可以了。
夏衣單薄,專心致誌數日,便好了。
她喜滋滋給高煦展示一番,又伺候他換上,大小正好合適,仰臉看著他含笑的黑眸,她眼巴巴等待誇獎。
高煦確實相當愉悅,皇太子殿下一貫獎罰分明,於是,他先口頭表揚一番,再用“實際行動”表示大力嘉獎。
隔天,紀婉青困得睜不開眼睛,嘟囔著嗔怒幾句,他隻含笑不語。
小夫妻樂也融融,皇後也暫時沒出幺蛾子,這小日子過得不錯。
過得幾日,皇帝下旨,三月二十二是吉日,屆時鑾駕啟程出京,前往承德行宮避暑。
皇太子夫妻,皇後以及一眾妃嬪,還有魏王陳王和下麵年紀偏大的皇子們,還有朝中文武,勳貴宗室,都是隨駕人員。
時間轉瞬即逝,很快便倒了三月二十二,皇帝帶領前朝後宮,出宮避暑的正日子。
紀婉青早已準備妥當了,與高煦分彆登輿,緊跟著昌平帝鑾駕出了京城,浩浩蕩蕩,往承德行宮而去。
困在宮牆之內的人偶爾出門,一般難免興奮,隻是紀婉青卻例外。父兄之事毫無頭緒,她雖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但情緒難免不高,並無放風的喜悅。
隻是柳暗花明,沒想到就因這回出門,她遇上了一個久違的故人,東川侯府世子王劼。二人淺談間,她竟是發現,她那位王伯父王澤德,似乎有些許違和之處。